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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林的猫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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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岳峰还没近前就听到风铃的撞击声:“怎么这么大声音?风大?没关窗么?”

    他的声音提醒了季棠棠,季棠棠浑身一震,抢先一步跨进屋里,在岳峰过来之前把门给关上,飞快的插上插销。

    岳峰从未吃过这样嚣张的闭门羹,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他上前一步,右手握拳重重叩门:“季棠棠,你是怎么回事?”

    叩门声和质问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夜里传出去很远,毛哥和光头三步并作两步也赶上来了,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响打开,是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晓佳,她看到岳峰愣了一下:“岳峰?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呀?”

    羽眉先是赖在床上,听到晓佳的问话,知道外头的是岳峰,也赶紧披衣出来了。

    毛哥看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岳峰,又转头看看紧闭的门,有点摸不着头脑:“岳峰,怎么回事这是?”

    “你问问她是什么态度?”岳峰口气很冲,“要不要这么难伺候?”

    话没说完门就开了,季棠棠站在门口,脸色又是苍白又是疲倦。

    “丫头,”毛哥看出两人之间有矛盾,有心想说和,“这么回事这是?”

    “我知道给大家惹麻烦了,闹到你们大半夜都不能睡是我的不对。”季棠棠看着岳峰,声音很平静,“你对我有意见的话,我明天就搬走……今晚搬走也行。”

    岳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就愣住了。

    “哎,丫头,说什么呢,”毛哥的脸沉下来,“岳峰再不对,今晚上他也去大峡谷里找了你两三个钟头,受冻受累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这么伤人的话?再说了,黑灯瞎火的,你能搬到哪去?”

    季棠棠不说话了。

    “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毛哥挥挥手,“都睡觉去,不准再吵了。”

    毛哥的声音里有着不容驳回的力量,岳峰冷笑一声,转身就下了楼,羽眉犹豫了一下,披着衣服跟下去了,晓佳和光头看看没自己的事,各自回房睡觉。

    毛哥却不挪步,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季棠棠,又是疑惑又是担心:“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季棠棠答的很快。

    毛哥叹了口气:“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丫头,尕奈这地头偏,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游客,能聚在这就是缘分,能谈的来更不容易,现在是淡季,这旅馆里统共才住了几个人?岳峰和光头算半个店主,客人也就你、羽眉和晓佳三个,拿你们当自己人看,怕你们在外头有闪失,话真说的重了,也是为你们好,别记仇,别往心里去。”

    “没。”季棠棠赶紧摇头,“没记仇,真的。”

    “没记仇就好,”毛哥笑笑,“丫头,还要在这住几天?”

    “不定。”季棠棠答的含糊,“可能还有些日子。”

    “那就好,赶紧睡吧,都折腾累了。”

    毛哥宽慰了季棠棠几句就下楼来,岳峰在锅庄旁边坐着抽烟,脸色没什么缓和的意思,羽眉披着衣服坐在他身边,小声地安慰着他。

    毛哥赶两人去睡觉,岳峰头也不抬,闷闷道:“坐会再睡。”

    “坐什么坐,”毛哥口气不善,“赶紧睡觉去。”

    顺手就揿了灯。

    黑暗中,岳峰一动不动,只能看到烟头的猩红一点,有时明些,有时暗些。

    羽眉也没回房的意思,身子动了动,反而往岳峰身边偎了偎。

    毛哥没辙,自己先回房,他同岳峰、光头住了一个四人间,房间里空了一张床,有时鸡毛会来蹭一蹭。

    光头还没睡着,听见声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那小子呢?”

    “楼下。”毛哥没好气,“又不睡,每晚就他折腾的最晚。”

    “他心情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光头叹气,“他跟苗苗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我上哪知道去?”毛哥翻白眼,“谈的好好的,说掰就掰了,跑到尕奈来都有一段日子了,抽烟、喝闷酒、乱发脾气,今晚上跟棠棠又闹的这么僵,分明是借地儿撒火,甭理他。”

    光头哦了一声,缩回被窝里,隔了一会又伸头出来:“他一个人在楼下?”

    “羽眉陪着呢。”

    “哇哦。”光头一下子来精神了,“孤男寡女,哎,老毛子,你说会不会……”

    “睡你的觉去!”毛哥恶狠狠凶了他了一句。

    ————————————————————

    季棠棠一晚上没睡着。

    后半夜的时候,尕奈开始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夜空飘洒下来,算算日子,是五月份,搁着内陆沿海,恐怕都要改夏装了,这里居然在下雪。

    季棠棠从床上坐起身来,把临床的窗子轻轻启了一条缝,风从破缝处灌进来,吹得人透骨的冷,季棠棠把睡袋往身上紧了紧,入神地看雪花一片片落下。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努力地回想前事,如果,如果没有那件事情,自己现在会怎么样?应该会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有很多朋友,有爱自己的人,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和所有的朋友都断了联系,从现实生活中一点点抹掉自己的痕迹,背着行囊,独自飘摇在这样孤独的路上,前路如何,出路在哪里,自己都说不清楚……

    季棠棠的眼眶渐渐红了。

    也不知这样呆呆地坐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脚冰凉发麻,窗外早已是银白一片,看看手机,已经是早上6点钟。

    今天要干什么?去找陈伟吗?大雪会把所有可疑的痕迹都掩盖掉吧?

    季棠棠揉揉发胀的额头,提了洗漱袋下楼洗漱。

    洗手间很简陋,外头是两个漱口池,里头是两个隔间,分男女。季棠棠恍恍惚惚地进了洗手间,将洗漱袋搁在一旁,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冰凉的水,朝脸上扑去。

    才扑了几下,就听到有脚步声,季棠棠抬头一看,来的居然是岳峰。

    季棠棠没说话,低下头去洗漱,倒是岳峰先开口:“这么早起?”

    “嗯。”季棠棠含糊应了一声。

    岳峰没再说话了,径自进了里间,不知为什么,季棠棠很怕再跟他照面,动作很快地洗漱完,逃也似的上楼去了。

    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眼睛肿的厉害,季棠棠将冰袋放到窗外冻了一会,拿进来敷了会眼睛,冰袋挨着眼睛,凉凉的很舒服。季棠棠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谧,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昨夜的梦。

    梦里,陈伟张着嘴巴,神情紧张地跟她说着什么,一遍又一遍,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得清他的口型。

    这不会是毫无意义的梦,陈伟一定有讯息要传达给她,就像第一次梦见凌晓婉,那女孩一直低着头,用手指在地上一遍遍写着什么,那是一串网址。

    醒来的时候,那串古钱风铃疯了一般互相碰击,而在那之前,风铃从来没有响过。

    她上网搜索,凭着记忆输入那串网址,跳出来的,是凌晓婉的朋友们为了寻找她建的网页。

    看了网页,她才知道那个女孩叫凌晓婉。

    所以,关于陈伟的这个梦,绝不会毫无意义。

    她回忆着陈伟的口型,他说了四个字,到底是哪四个字呢?

    要是自己看得懂唇语就好了。

    ————————————————————

    季棠棠腾腾腾地奔下楼,径直往前台找毛哥,一进前厅,就看到岳峰盖着毛毯窝在帆布躺椅上,眼睛微阖着,右手还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毛哥不在,季棠棠放轻步子,转身想走。

    “有事?”

    这声音起的突然,季棠棠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岳峰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在躺椅边上磕了磕,将一大截烟灰磕落地上。

    “没什么……”季棠棠有点不自在,“我找毛哥。”

    “毛哥起的晚,”岳峰的声音很冷淡,“要不在这等等吧,外面下那么大雪,你不会要出去吧?”

    “不……不出去。”季棠棠尴尬。

    岳峰嗯了一声:“隔壁餐厅估计也还没开,饿的话,吧台有面包。”

    “不饿。”

    岳峰也不勉强:“那不介意给我倒杯水吧?”

    他看起来很是疲倦,季棠棠想起昨晚的事,多少有点歉疚,桌上没有杯子,只有一个白搪瓷缸,季棠棠用热水把搪瓷缸涮了涮,倒了一大杯水,给岳峰递了过去。

    “谢谢。”

    “对不起。”

    对不起之后,有片刻沉默,然后是岳峰依旧冷淡的声音:“没什么。”

    又是长久的沉默,季棠棠实在找不到话同他说,坐的好不自在。

    “要是没话说,可以回房去,用不着在这陪我坐着。”

    季棠棠让他这么一激,反而想起正事来了:“能帮个忙么?”

    ————————————————————

    有一瞬间,岳峰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居然和季棠棠在这……做游戏?

    当然,他觉得是游戏,季棠棠的神色却郑重的很。

    “拎……屋……已……伞?”他看着季棠棠的口型,皱着眉头艰难辨认。

    季棠棠低下头,在便签本上将这四个字记下来:“再来。”

    “林……舞……衣……散?”

    ……

    来回几次,岳峰不耐烦了:“来来回回,是好玩是怎么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季棠棠摇头,“我只记得口型。”

    “口型?”岳峰眉头拧成了疙瘩,“难不成是哑巴跟你说的话?”

    “算是吧。”季棠棠含糊以对,“如果我能看懂唇语就好了。”

    岳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就叹了口气:“把你记下的东西让我看看。”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把本子递了过去。

    “拎……林……令……屋……舞……无……”

    岳峰低声试了几个字,忽然眼前一亮:“棠棠,这是数字吧?”

    “数字?”季棠棠没反应过来。

    “林……舞……衣……散……0513,是四个数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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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0513……”季棠棠皱着眉头默念着这串数字,“0513,好像在哪里看过……”

      “是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岳峰不知道她到底在寻求什么,但还是愿意给她支招。

      “我也不知道,”季棠棠摇头,“只是四个数字,有可能有很多含义,可能是日子的标示,也可能是门牌号码,也可能是学号,还可能是其它什么的……”

      “你到底在找什么?”岳峰起了疑心,“怎么看,你都不像是普通的游客。”

      季棠棠笑了笑:“普通的游客怎么会到尕奈来?我说我是来寻宝的,你信不信?”

      岳峰知道她不想说:“随便你,任何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利。”

      经过这一番说话,和岳峰的沟通好像也没那么困难了,季棠棠再一次跟他道歉:“昨天晚上的事情,真对不起。”

      “都说了没什么了。”

      “可不可以……提个请求?”

      “什么请求?”岳峰奇怪。

      “我还会在尕奈住一段日子,有很多时候,还是会自说自话。”季棠棠斟酌着言语,“如果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你们包涵。”

      “你的意思是……”岳峰打断她,“以后你还会像昨天那样,大半夜的不回来,谁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可能吧。”季棠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岳峰没说话,顿了顿掏出手机:“手机号。”

      “嗯?”

      “留个手机号总可以的,有什么事也好通个讯息。”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岳峰。

      又过了一阵,毛哥也起床了,他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朝前厅张了张,然后打开旅馆的大门,冷风卷着檐上的雪花扑面而来,毛哥打了个寒噤:“好大的雪。”

      “还没停?”岳峰欠了欠身子。

      “停了,地上足有一寸厚。”毛哥抬头看天,“天还阴着,看情形还要下。这两天应该会封路,不会有客进尕奈了。”

      “这雪也不算大啊。”季棠棠走到毛哥身边探头看。

      “怎么不算大,都像哈尔滨那样下个尺把厚才算大?”毛哥白她一眼,“进尕奈弯道多,不下雨的天气都容易出事,现在雪这么大,路滑,更没车敢进来了。”

      “那出去也不好出去?”

      “那可不。”

      季棠棠只觉得新奇:这么说,尕奈岂不就成了一座孤镇?进不去也出不来?

      毛哥的兴致很好,一点也不为大雪影响:“丫头,待会跟我去买肉,晚上烤羊肉吃。”

      “有羊肉卖?”季棠棠看看空空荡荡的主街,有点不相信。

      毛哥哈哈大笑:“丫头,你这就见识少了,这里是藏区,牦牛肉羊肉管饱,什么时候都有。”

      肉铺在主街尽头的一个小门面房里,说是肉铺,其实算个超小的菜场,除了牛羊肉,还有丝瓜莴笋大白菜什么的,只是全部都蔫蔫的,看着很不新鲜,毛哥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拿了个草筐子拼命装,趁着店主没注意,季棠棠偷偷扯扯毛哥的衣裳,指指那些菜:“都不太好。”

      “这是什么地方,还指着有新鲜菜吃?”没想到那店主耳朵贼灵,“小姑娘,尕奈不产菜的,这菜都是大老远从外头送进来的,这两天下雪,送菜的车不来,有的吃就不错了。”

      季棠棠脸一红,没说话。

      毛哥付了钱,和季棠棠两个手中提满了袋子往回走,天色阴的很,明明才中午,看起来居然是要晚上的感觉,毛哥穿着大头鞋,踩在雪上吱呀呀的响。

      毛哥找话说:“丫头,一个人出来,父母不担心么?”

      半晌不见季棠棠回答,转头看时,见她一脸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看向来路。

      毛哥奇怪,腾出一只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喂,丫头,看什么呢?”

      季棠棠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好像有人在看我。”

      毛哥啼笑皆非:“看你有什么稀奇的,这里的小孩子看游客跟看猴一样,新奇着呢。”

      “不是小孩子。”季棠棠很肯定。

      毛哥也回头看,来路上空荡荡的,再远一点的天上卷着阴云,让人没来由的身上发冷。

      毛哥打了个寒噤:“哪有人啊,赶紧回去吧。”

      季棠棠嗯了一声,紧走两步跟上来,毛哥见她眉头还是紧皱,便故意拿话逗她开心:“棠棠,咱生的好看,就不怕人看。你知道吧,这里是高原,紫外线强,高原的姑娘们脸上都长着疙瘩蛋红……”

      季棠棠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高原红吧?”

      “是,学名叫高原红,”毛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所以啊,他们见着我们这样细皮嫩肉的,总要多看两眼。我天天在尕奈街上走,都让他们看习惯了……”

      季棠棠噗的笑出声来。

      回到旅馆,羽眉她们也都起来了,大雪天没事做,都挨着锅庄烤火,在击鼓传花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季棠棠本来不想参加的,被光头硬拽了进来。

      一共七个人,毛哥、岳峰、光头、季棠棠、羽眉、晓佳、鸡毛。

      第一轮鸡毛击鼓,鸡毛也不知从哪搞来一个非洲手鼓,可劲地敲,乐呵的很。

      所谓的“花”,竟然是早上岳峰喝水的白搪瓷缸子。

      一轮鼓毕,搪瓷缸子落在晓佳手上,鸡毛兴致勃勃,问:“谈过几次恋爱?”

      晓佳很大方,答得干脆利落:“两次。”

      鸡毛嗷一声,继续击鼓。

      第二轮鼓毕,搪瓷缸子落在羽眉手上。

      “这个我来问,”晓佳狡黠地笑,朝羽眉挤挤眼睛,“在座的几位男士,岳峰、毛哥、光头、鸡毛,你会选谁做你的男朋友?”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间落在岳峰身上。

      岳峰眼皮掀了掀:“看我干嘛?我脸上长花了怎的?”

      羽眉脸一红:“这个不算。重来。”

      “哎怎么不算了,”晓佳不满意,“要玩就放得开些吧,这么扭扭捏捏的,我替你答好了,不就是岳峰嘛。”

      鸡毛哇哦一声,敲着手鼓怪笑,毛哥故意咳嗽了两声:“严肃点、严肃点,继续、继续。”

      这一趟,搪瓷缸子落在季棠棠手上。

      众人对视了一回,居然有些无从开口,季棠棠是后面才来的,跟他们没那么熟,他们也不好开些暧昧的玩笑,推诿了一回,还是晓佳上:“你……你是哪里人?”

      毛哥叹气:“这也算真心话?晓佳,你问的怎么这么挫?她入住登记不是写了么,北京啊。”

      谁知季棠棠笑了笑:“海城。”

      “海城?”羽眉忽然来了兴趣,“江苏海城?靠近苏州?”

      季棠棠心中咯噔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在海城待过很长时间。”羽眉兴奋,“我老家之前就是海城的,后来搬去了上海。我在海城上到初一,海城一中,我是3班的,看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哎,我们会不会上的同一所中学啊?”

      “哇不是吧,”毛哥夸张地骇笑,“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遇见老乡,中国是有多小?”

      “不是。”季棠棠说的平淡,“应该不是校友,我那时候成绩不好,上的是三中。”

      “不对不对,棠棠,我觉得你特眼熟,第一次见面我特意多看了你好几眼,我就是觉得我们见过……我想起来了,你长得特像我们那一届那个一班的英语课代表,还主持过学校的演讲比赛,我就是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那肯定是记错了。”季棠棠轻描淡写,“我没上过一中,继续吧,该击鼓了。”

      羽眉奇怪地看了季棠棠一眼,没说话了。

      也不知为什么,接下来每个人都有点兴致寡淡,玩了一轮之后,击鼓传花的游戏便告终结,季棠棠推说没睡好,回房补觉去了,毛哥在厨房给羊肉切片,准备晚上的烤羊宴,剩下的几个人聚在一起玩三国杀,玩到中途,羽眉也借口回房了。

      羽眉的房间是六人间,跟季棠棠的十人间隔了个房间,经过季棠棠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没进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手机慢慢翻看通讯录,然后选中一个人名,揿下了呼叫键。

      这个人叫邱小宇,分组是“初中同学”。

      “小宇吗?是我,羽眉,”羽眉的声音压的很低,“我向你打听个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同年级1班有个英文课代表?我见过她,就是不记得她名字,她是不是叫季棠棠啊……你在1班有朋友吗?要不帮我打听打听?不是,我路上遇到个驴友,她是海城人,我觉得她就是1班的那个,但她说不是……我越想越怪……那行,我等你电话。”

      放下电话,羽眉有些心神不定,她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趟,不时低头看看手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羽眉赶紧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小宇?”

      她没有再说话了,一直听那边在讲,脸色由诧异到不可置信。

      “然后呢?然后呢?”她追问,“再也没找到她?”

      “是。”邱小宇给了她肯定的回答,“羽眉,那女孩根本不叫季棠棠,还有一种说法,说当时那女孩也一同遇害了,也就是说,一家子都遭了毒手。那你遇到的这个人,就不可能是咱们同级的校友了,哪怕是后来改名叫季棠棠也不是,再说了,谁好端端改名啊。”

      “那我看肯定不是了,”羽眉的脑袋乱嗡嗡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小宇。”

      挂了电话,羽眉吁了口气,想起岳峰他们还在楼下玩三国杀,索性出门来找他们。

      经过季棠棠门口时,她想起方才的那通电话,忍不住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门没锁,羽眉推门进去,看到季棠棠正在收拾背包,床上堆满了行李。

      “要走?”羽眉诧异。

      “不是。”季棠棠笑笑,“要住一段,所以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羽眉哦了一声,想了一会,话中有话:“你是一个人出来旅行?”

      “是。”

      “那……你的父母……不担心你么?”

      季棠棠语气很平淡:“不担心,他们很开明。”

      “哦?”羽眉惊讶,“那他们,现在还在海城?”

      “不,在山西。”季棠棠微笑,“我爸爸原籍山西,我工作之后,他和我妈妈都搬回老家去了。”

      “这样啊,”羽眉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快的神色来,“我实在想太多了,那肯定不是你了。”

      “什么不是我?”季棠棠奇怪。

      “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跟我同级的校友,我总觉得跟你长的像的,”羽眉心中没了疑惑,话匣子一开就止不住,“我刚打电话问我以前的朋友,他告诉我,那个女孩不叫季棠棠,可怜见的,她家里出了事,惨的要命。”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飘:“是么?出了什么事?”

      羽眉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听说是有一年大年夜,三年前还是四年前,不太记得了,歹徒入室,她父母都叫歹徒给害了,那以后也没人见过她了,有传闻说她也一起遇害了……总之……”

      羽眉的脸上现出唏嘘之色:“太惨了,这样的事情,我以为只有报纸上才有呢,想不到身边的朋友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还长的跟我特像,是吧。”季棠棠坐在床上,慢慢地把摊放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因为你也是海城的,长的又眼熟,我还真以为……”羽眉有点尴尬,“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季棠棠很是善解人意的笑笑,“换了我是你,我也会这么以为的。”

      “那……我下去了。”羽眉跟季棠棠,到底也没什么话好说。

      目送着羽眉走远,季棠棠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床上一个不起眼的铁盒子上。

      铁盒子四四方方,边角的漆已经磨掉了,看得出是有些年头了。

      打开盒盖,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票根、卡片、剪报。

      季棠棠翻了翻,从盒底翻出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剪片来。

      巴掌大的新闻报道,标题用的黑体大号字,题目起的很是耸人听闻。

      海城除夕夜恶性入室杀人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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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长日无聊,等不到晚上,毛哥口中的全羊宴下午就开始了,说是全羊宴,其实只是围着锅庄烤羊肉串而已。

        除了烤羊肉,还有烤包菜,荤素结合,倒也营养均衡。

        一群人围着锅庄各有分工,鸡毛把肉片包菜串在铁钎子上,季棠棠用小刷子仔细地给烤串刷油,羽眉和晓佳撒辣椒末和盐粒,光头和毛哥负责烧烤。

        只有岳峰没挨着锅庄坐,一个人拎了瓶青稞酒,坐在靠窗的桌边。

        “哎岳峰,坐在那冷不冷啊,过来一起烤火吧。”羽眉亲热地招呼他。

        岳峰动都没动。

        光头咳嗽了两声,话里有话:“羽眉,昨晚几点睡的?”

        “什么?”羽眉不明白。

        “昨晚你不是和岳峰单独待在楼下吗?”光头笑的暧昧,“几点睡的?”

        羽眉的脸刷的通红。

        “光头,你找死是不是?”岳峰没有回头,却把这边的动静听的明明白白。

        “得,我多嘴,欠抽。”光头嘻嘻哈哈把话题绕过去,又看季棠棠,“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跑到格桑去住?”

        “我……”季棠棠为难,她的确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对了,昨儿早上你是不是找人,听丹巴说你在找一个叫陈伟的?”

        “嗯,是,”季棠棠庆幸不用回答上一个问题了,“陈伟是我路上遇到的驴友,一起来尕奈的,不过他昨儿下午已经回家了。”

        “我和岳峰他们昨儿找你找的够呛,”光头悻悻翻动着手中的铁钎子,“心说你跟那个凌晓婉一样,也在峡谷里走丢了。”

        “凌晓婉……”季棠棠笑了笑,忽然心中一动,“凌晓婉在尕奈的时候,住的也是毛哥的旅馆?”

        “可不,好模样好脾气的小姑娘,”光头叹气,“她走丢了之后,动用了镇上一半的人去找,光我和岳峰鸡毛三个,进尕萨摩找她都不下三回……”

        “动用了一半的人去找?”季棠棠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清晰不了。

        “是啊,”鸡毛插话,“公安带队,老少都上阵了,带了干粮,一个旮旯一个旮旯的找,就差掘地三尺了……哎老毛子,你说这凌晓婉能跑到哪去?”

        鸡毛说着说着就走了题,找毛哥对答去了。

        公安带队,老少齐上阵,一个旮旯一个旮旯的找……

        季棠棠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倘若凌晓婉跟陈伟一样,也是被仙女洞里那个神秘的人带走的,会不会是凌晓婉失踪之后,闹出的阵仗太大,把那个神秘人给吓住了,所以此趟绑架陈伟,他闹出这么多玄虚,故意给格桑旅馆打电话说什么陈伟已经回家了,意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掩人耳目?

        正想着呢,毛哥懒洋洋地开口了:“说起来,这事也的确蹊跷,这尕萨摩峡谷,我也进过不少次,有些地方险是险了些,但基本上没什么能藏人的去处,山洞虽然多,咱也尽量都找了,峡谷里的草甸还有藏民放牧,有些藏民的帐篷就搭在峡谷里,那么大一活人,说丢就丢了,也真是命数。”

        “峡谷里还有人住?”季棠棠忍不住发问。

        “也不是天天都有人住。”毛哥解释,“往峡谷里走两三个钟头,有一块草甸子,有些藏民会赶牦牛过去吃草,有人图方便,在草甸子上搭了个帐篷,也有生火烧饭的家伙,有时来不及出峡谷,就会在帐篷里就和一晚。”

        季棠棠回想起先前两次进峡谷,都止步仙女洞,没有见过什么草甸子,看来还得往里走走。

        “那个什么凌晓婉的,也真可惜,”羽眉开口了,“那么年纪轻轻的,该不会被狼吃掉了吧,哎毛哥,峡谷里有狼么?”

        “这还真不好说。”毛哥皱眉头。

        季棠棠忙完手上的活计,一时闲着没事,起身在厅堂里踱步,踱到前台边时,看到台子上摊着的入住登记簿,想起毛哥刚才说凌晓婉也在这住过,索性往前翻着看。

        凌晓婉的入住跟季棠棠只隔了一个来月,尕奈的游客少,只往前翻了两三页就看到了凌晓婉的入住登记资料,字写的板正秀气,季棠棠忍不住微笑:光看字体,就觉得凌晓婉是个文静秀气的好学生。

        姓名住址之后,跟着的就是身份证号码填写栏,季棠棠扫了一眼,正想把登记簿放回去,忽然浑身一震,赶紧翻回到自己看的那一页。

        18位的身份证号码,本没有什么稀奇,关键是,显示出生年月的那几个数字。

        19910513。

        0513?早上她和岳峰猜了那么久,猜的不就是这个数字么?

        当时她不能确定这串号码到底显示的是什么,日子、门牌号、学号?要不要这么巧,现在就在凌晓婉的身份证号码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数字。

        可是这四个数字,明明是通过陈伟的口说出来的。

        季棠棠一颗心跳的厉害,她伸手到兜里,掏出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来,那是她昨天去格桑时,用攻略纸抄下的陈伟的相关信息,她记得,除了姓名地址学号,她也抄下了陈伟的身份证号码。

        19890513。

        出生年份不一样,但是月份和日子是一模一样的。

        0513,果然代表的是日期。

        这个陡然间的发现让季棠棠又是紧张又是兴奋,0513,5月13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季棠棠顾不得和边上的人打招呼,攥着那张攻略纸腾腾腾上楼去了,毛哥抬了抬眼皮:“这丫头……怪癖。”

        大家都还忙活着,没怎么注意季棠棠的举动,只有岳峰若有所思地朝楼上看了看,然后起身走到前台旁。

        那本入住登记簿还摊在桌上,岳峰低头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将登记簿合起,回到桌边坐了一会,忽然间眉头一皱,拿过旁边椅背上的外衣站起身来:“老毛子,我出去走走。”

        “走什么走?”毛哥忙着烤串,一张圆圆肥肥的脸叫油烟薰的油光发亮,“一会就吃饭了。”

        “出去买包烟。”岳峰不理会他,自顾自出去了。

        “自说自话。”毛哥愤愤,“果然失恋的人都有点变态。”

        “岳峰失恋了?”羽眉惊讶,顿了顿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讷讷地不知怎么往下问,关键时刻,晓佳冲她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看毛哥,“岳峰这么帅,哪家姑娘眼光这么高,把他给甩了?”

        “这是什么话?”毛哥捍卫自己人,“什么叫我们岳峰被人给甩了?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们岳峰把别人给甩了?”

        “切。”晓佳嗤之以鼻,“看岳峰那样就知道了,要是他把别人甩了,怎么会甩臭脸给我们看。”

        毛哥让晓佳一呛,没语言了,想了想狠狠凶她:“别人的私事,打听它干什么?”

        “好奇嘛……”晓佳撅撅嘴,又用胳膊捣了捣羽眉,“哎羽眉,到底什么时候走,飞机都改签了,再过几天要上班的。”

        “可以请假嘛……”羽眉的声音压的小小。

        “那我可不请,为了陪你,都耽搁好几天了。”晓佳皱着眉头抱怨,“真看上岳峰了?舍不得走?”

        “你说什么呢?”羽眉一下子急了。

        “我是实话实说,”晓佳嘟嚷,“路上这种事,最不靠谱了,岳峰是常年在路上跑的,你别当真。”

        光头和毛哥对视了一眼,毛哥咳嗽了两声,权当没听见。

        倒是鸡毛懒洋洋开口了:“羽眉,你这朋友说的对,别当真。岳峰常年在外头游荡的,西北的驴圈他熟的很,一路上不知遇到过多少你这样的美女,随聚随散的,他这性子也讨女孩喜欢……就算对你好,你也别当真。”

        羽眉不说话,眼圈儿渐渐红了。

        毛哥叹气:“这死小子,我骂过他多少回了,让他别瞎招惹那些好姑娘……”

        说着说着他就说不下去了,岳峰和羽眉这事,谁招惹谁的也说不定,在他看来反而是羽眉主动多些,不过他也闹不清两人究竟好到哪一步了,有些话未免不太好说,只得迂回出击:“岳峰有个好多年的女朋友,叫苗苗,两个人感情很好,这么多年也就只见他对苗苗认真了。所以羽眉,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的。”

        “不是……和苗苗分手了么?”羽眉咬嘴唇。

        光头叹气:“分手了也不会跟你啊。”

        “找死啊,说什么呢。”毛哥吼光头。

        光头脖子一梗:“我是实话实说。他俩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在尕奈认识也不过这么几天,羽眉,你是规规矩矩长起来的姑娘,背景单纯的很,你对岳峰了解多少?你别看他年轻,他在路上跑了有些年头了,认识的人三教九流,做的事也跑偏门,岳峰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你是聪明姑娘,好好想想你光头哥这话。”

        羽眉的头越垂越低。

        晓佳叹了口气,伸手拍拍羽眉的背:“就当一场艳遇了羽眉,咱赶紧回去吧,假请的多了老板的脸色不好看。”

        “嗯。”

        毛哥松了一口气,他最怵头处理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一团乱麻样,怎么理都理不清,还是烤串来的简单些,上火、翻、烤,成了!

        毛哥把第一批烤好的烤串分给大家,光头接的时候想起了缺席的两个人:“棠棠在楼上,岳峰出去了,要给他们留么?”

        “不在的人没有。”毛哥眼一瞪,“我们自己吃,反正待会还要再烤。”

        正说着呢,手机铃声响起,伴随着桌面震动的声音,毛哥看向靠窗的桌子,一边过去拿手机一边抱怨:“岳峰怎么都不带手机的?”

        看到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毛哥一下愣住了,光头和鸡毛看出不对,一左一右过来伸头看。

        秦苗。

        是苗苗。

        毛哥犹豫了一下,揿下了接听键:“嗯,苗苗啊,是,他现在不在……什么?”

        毛哥的眼睛瞪的溜圆,嘴巴也张的大大,好久合拢不上。

        放下电话,他忽的反应过来,赶紧支使光头和鸡毛:“快快,找岳峰去,找到了去镇口候着,苗苗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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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季棠棠回屋搜索了一下“5月13日”这个看似普通的日子,搜索栏跳出来不少条目,尤其是98年的印尼排华大事件,但是说实在的,她看不出这些历史上一个个的5月13日和眼前的“0513”有什么样的关联。

          基本上,她算是徒劳无索,在屋里枯坐了一阵,想起大家还在楼下忙活着烤串,只得关了电脑出屋,一时却又不想下楼,索性走到对着街面的窗前看风景,街对面也是一排屋子,高过屋脊的远处是淡淡的山脊线,把灰蒙蒙的视野一分为二。

          季棠棠张望了一会,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异样,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收回目光,死死看向对面的二楼。

          对面窗上灰蒙蒙的脏旧玻璃阻隔了视线,看不清内里怎样,但是她确信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看到人影闪过。

          那人在干什么?看她?

          这个想法一起,季棠棠顿时就觉得浑身发毛,再联想到下午和毛哥买菜归来时在路上的对话,她开始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为了什么?不可能是毛哥口中所谓的当地住民对游客的好奇,她来尕奈不过两三天,之所以成为别人窥伺的目标,只可能是为了陈伟——在整个尕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陈伟已经出事了,而对方也清楚知道她是那个“目击者”。

          季棠棠站着不动,她看不见玻璃窗里面的情形,却能看到自己在对面窗上映出的影子。

          现在的整个情形是什么样子的?出事之后,她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依常理推测,同伴遇难或遭劫,她作为唯一知情人或是“目击者”,理应成为犯罪分子的下一目标。

          当时峡谷里没有什么人,对方制住了陈伟之后,为什么没有随即对付她?

          面对着那扇灰蒙蒙的窗户,季棠棠居然开始冷静地回忆当时的情形。

          那时她发现陈伟不见了,心里很害怕,跌跌撞撞逃出了仙女洞,再然后……

          她突然就找出关键点在哪里了——她出了山洞之后,遇到了那两个转经的藏民,所以对方即便有加害之心,也不敢贸然动手,对方的迟疑时间,就是她离开峡谷的时间。

          但是这势必给对方造成了恐慌,因为一般意义上,她的离开意味着事情的闹大——正常的游客会吓的魂不附体,会嚷嚷着要求报警,而在尕奈,报警意味着又一拨人的搜救和寻找,就像当时凌晓婉失踪那样。

          所以对方也在积极补救——首先,格桑旅馆收到了“陈伟”的电话,假称自己有要事离开;第二,暗中盯上了她,或许,还曾经筹划过在她将事情捅破之前制住她。

          但是在窥视她的过程中,对方发现了她的异样:她没有报警,也没有吓的落荒而逃,甚至完全没有把陈伟的事情声张。

          这样的发现让对方犯了嘀咕,所以对方没有急着动手,整个事态进入了一种微妙的胶着状态,但是这一状态绝对不会持续很久……

          季棠棠的眼睛渐渐眯起,对面的窗户好像变成了一个乌洞洞的入口,又好像是一种张扬的跋扈的挑衅——敢去吗?如果去了,会发生什么?

          季棠棠不知道自己犹豫了多久,这时间似乎很长又好像很短,再然后,她下定了决心,很是冷静的下楼。

          不需要带上什么防身的装备,只是对面而已,毛哥他们都在楼下,这么多人,不信对方敢乱来。

          季棠棠蹬蹬蹬下了楼梯,快迈出门槛时,身后忽然有人叫她:“棠棠!”

          季棠棠下意识回头,惊讶的发现楼下的厅里竟然只有晓佳一个人。

          晓佳招呼他:“棠棠,过来一起坐。”

          “大伙儿人呢?”季棠棠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挨着晓佳身边坐下,晓佳前头的桌上,搁了两个青稞酒瓶子,一个空了,另一个空了一半。

          “你喝酒了?”

          “哪是我,”晓佳苦笑,“是羽眉。”

          或许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苗苗”要到了,季棠棠忽然就从之前的“外来分子、侵入者”变成了自己人,晓佳跟她,也无形中亲近起来:“岳峰的女朋友要来了。”

          “所以?”季棠棠看看那两个酒瓶子,一下子反应过来,“哦,了解……那其它人呢?”

          “都去接了。”晓佳讥诮地笑,“好像来的是女王一样,劳动这么多人的大驾。”

          “来的既然是岳峰的女朋友,在毛哥他们看来,自然重要些。”季棠棠好脾气地笑,“说是他们的女王也不为过。”

          “羽眉这丫头想不开,”晓佳叹气,“本来拉我陪她喝闷酒的,结果把我的也抢了喝。”

          她伸手拿过那个还剩一半的酒瓶子:“这丫头一贯的死心眼,以前失恋的时候,就是在上海的时候,一个人咕噜噜灌了三瓶啤酒,大半夜打车去黄浦江边坐了一晚上,当时我跟她一个寝室的,半夜不见她回寝,都吓的要命……这一趟,不知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坐着了……”

          季棠棠只把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心里咯噔一声:“她没在楼上?”

          “眼圈红红地出去了。”晓佳摊手,“死活不让我跟着,说是要自己静一静。”

          “一个人出去了?”季棠棠腾地站了起来。

          “哎,哎,你别急,”见季棠棠脸色不对,晓佳赶紧解释,“我了解她的很,她不会寻短见的,顶多闹一闹,你知道的,让别人急一急,跟言情剧里的女主角似的……”

          季棠棠没理她,三步并作两步到门口,四下张望一番,主街上空荡荡的,地上覆着厚厚的雪,偶尔有风过,把檐上的积雪吹的纷纷扬扬,就像雪还没停一般。

          晓佳也跟了出来。

          “羽眉走了多久了?带手机了没?”季棠棠的口气郑重起来。

          “半个来小时吧……”晓佳有些不确定,也四下张望了一回,“怎么不在街上呢?我还以为她就随便走走……手机我记得没带……”

          “会不会进峡谷了?”季棠棠打断晓佳,心里有点紧张。

          “这丫头没轻没重的,也……没谱……”晓佳吞吞吐吐。

          “她生日几号?”

          “什么?”晓佳没反应过来。

          “生日,羽眉的生日,是几号?”季棠棠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她的同学兼同事吗,不会不知道吧?”

          “好像是八月……”晓佳皱眉头,“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这样吧晓佳,我去峡谷里找找。”季棠棠沉吟了一下,迅速做出决定,“等毛哥他们回来了,你跟他们讲一声。”

          “不是,棠棠,用不着这样吧,”晓佳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份上,“不会出什么事的,羽眉虽然心里难受,但她有分寸,不会让大伙着急的。”

          我不是怕羽眉没分寸,我是怕……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把要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以防万一而已,”她给晓佳吃定心丸,“外头下了那么大的雪,峡谷里的路不好走,怕她万一磕着绊着。”

          “那倒是。”晓佳舒了口气,“上次进峡谷,平坦坦的路她都崴了脚,行,那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店里总要留人的,棠棠,你自己也小心点啊。”

          季棠棠点点头,离开之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抽空先去了对面的店里,一楼是个脏脏的杂货铺,还在沿用着老式的玻璃柜台,里头摆着的日用品落着薄薄一层灰,店主是个典型藏式装扮的女人,正低头穿着手中的蜜蜡和绿松石珠子,听见脚步声,好奇地抬头看季棠棠。

          季棠棠双手合十,先向她问好:“扎西德勒。”

          那个女人脸上现出笑容来,将手中的活计放下向她回礼:“扎西德勒。”

          季棠棠伸手示意楼上:“楼上也是店吗?”

          那女人听不大懂汉话,季棠棠示意了好几次她才明白:“没有,空的。”

          季棠棠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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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晓佳目送着季棠棠走远,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不对劲在哪,只好一个人继续守着店面发呆,过了一会儿锅庄里的火渐渐小下去,晓佳拎起水壶给锅庄里添牛粪,才添到一半,忽然就反应过来自己担心在哪了:棠棠是女孩,她一个人进峡谷也很危险的啊。

            晓佳着慌起来,跑到门口朝着往峡谷的方向张望,天色更阴了些,天上的浓云又翻起来,像是云后头藏着看不见的活物,晓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又转头看向进镇的路:都这么久了,那个叫什么苗苗的,这么大尊佛,也总该接回来了吧?到时候岳峰发现季棠棠和羽眉都不在,会不会又发火?

            想到岳峰发火的样子,晓佳不觉有点心虚,围着锅庄烤火时也很是心不在焉,手里捻着烤肉的铁钎子翻了又翻,时不时探头朝门外看,也不知看到第几次时,门外突然传来喧哗的人声,以毛哥的嗓门最大:“赶紧进屋,烤上火就不冷了。”

            晓佳心中一咯噔:苗苗到了?

            尽管还担心着羽眉和棠棠,晓佳还是禁不住好奇,很想看看毛哥口中那个岳峰唯一认真对待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快步迎到门口,装着是和毛哥打招呼:“毛哥,回来啦!”

            说这话时,眼神却不自觉地往走在最后的岳峰和苗苗身上飘。

            苗苗身上裹着岳峰的冲锋衣,下面是单薄的牛仔裤和板鞋,紧紧偎在岳峰旁边,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模样,只看得出冻得够呛,晓佳心里反而感觉痛快:该!叫你臭美!

            直到进了屋坐下,岳峰拉苗苗到锅庄边烤火,晓佳才看清苗苗的模样。

            秦苗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尽管不喜欢她,晓佳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难得的小脸美女,下巴颌儿尖尖,透着一股子精致的劲儿,面部的线条很柔美,肤色是透着红晕的白皙,眼睛黑玉般发亮。

            这样的女人,是会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当成宝一样去呵护的。

            原来岳峰好这口的,想起这一点,晓佳心中又是为羽眉一阵不平,正翻白眼时,忽然就瞥到门边站了个人,惊得险些跳起来:“羽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让她这么一嚷嚷,屋子里静了那么一下,毛哥扭头看看门边站着的羽眉,又回头看晓佳,奇道:“怎么羽眉刚刚出去了?”

            “没出去。”羽眉抢在晓佳之前搭茬,“刚去洗手间了。”

            说着一边冲晓佳使眼色一边走过来。

            晓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把羽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她:“刚哪去了你?”

            “没哪去。”羽眉笑的有点发苦,“偷偷跟在岳峰他们后面,去看看他梦中情人长几个脑袋。”

            这话酸味十足醋劲奇大,晓佳一时无话可说,羽眉转头看锅庄边的苗苗,鼻子里哼了一声:“也就一般般,我看还不如棠棠好看呢。”

            她不提季棠棠还好,一提晓佳就急了:“坏了羽眉,棠棠找你去了。”

            “找我?”羽眉奇怪,“找我干嘛?”

            她声音一时大了,引得光头直朝这边看,晓佳赶紧压低声音:“刚看你心情不好,街上又望不到你人,我和棠棠都以为你进峡谷了。棠棠怕你磕着绊着的,找你去了。”

            “所以棠棠不在屋里?”羽眉这才反应过来。

            “可不!”晓佳真想跺脚,“她又进峡谷了,还没回,不会出事吧?前几天毛哥还说峡谷里有狼呢。”

            羽眉也有点懵:“那……她带手机了没?赶紧让她回来啊。”

            “没她号啊。”

            “问毛哥拿啊!”

            晓佳有点迟疑:“让他们知道棠棠进了峡谷,岳峰会生气吧?我们每次进峡谷,他都火大。”

            “谁还管他生气不生气?”羽眉冷笑,“他现在春风得意,气死他活该。再说了,我们怕他生气,棠棠可不怕,你忘了,上次棠棠就跟他杠上过。”

            说着回身大声问毛哥:“毛哥,有棠棠手机号吗?”

            毛哥正鼓捣一堆烤肉钎子,头也没抬:“要什么手机号,棠棠不就在楼上嘛?穷乡僻壤的,通讯基本靠吼,你吼一嗓子就是了。”

            他说的诙谐,苗苗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清脆的很,羽眉听起来却分外刺耳,她冷冷瞥了苗苗一眼,恶毒也似的回答毛哥:“她不在,进峡谷了。”

            声音不大,房间里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反应过来之后,光头第一个火了:“进峡谷了,她怎么又进峡谷,也不看看这什么天气,找死啊!”

            “那是因为……”见岳峰脸色不对,晓佳想为季棠棠辩白两句,刚一开口,羽眉就狠狠拧了一下她的胳膊,晓佳吃痛,后头的话登时就给忘了。

            “这次再有什么事,休想我进去找她!”光头探头看了看外头天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苗苗也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了,她到底是新来的,总觉得拘束着插不上话,小心的看了看大家的脸色,伸手拉了拉岳峰的衣角:“岳峰,怎么回事?”

            “她去峡谷,你们就没拦着?”岳峰没有回答苗苗,反而直接看向羽眉和晓佳。

            晓佳没说话,羽眉故作镇静地迎上岳峰的目光:“你都拦不住……”

            她这话答的似是而非又相当取巧,岳峰想起上一次季棠棠进峡谷时跟她闹的不愉快,眉头渐渐皱起来,果然就没再追问羽眉了,只有毛哥不理这些话里有话的弯弯道道:“你管她拦没拦着,赶紧把那丫头叫回来,天都要黑了,又这么大雪,峡谷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谁有她手机号?谁有?”

            一群人面面相觑,然后相继摊手。

            “我没有。”

            “我也没有。”

            “好像没人有吧,她跟大家不怎么来往的。”

            ……

            “我打吧。”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同一个方向,说话的是岳峰。

            鸡毛居然乐了:“行啊兄弟,走过路过就没放过的,连棠棠的……”

            话没说完就被毛哥拉住了,毛哥剜了他一眼,又努努嘴示意了一下苗苗。

            苗苗抿着嘴看锅庄上的水壶冒热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目光极快地往岳峰身上瞄了一下。

            鸡毛识趣地不说话了,毛哥赶紧岔开话题:“那赶紧打电话给棠棠,峡谷里转个什么劲儿,我这全羊宴还精彩着呢,苗苗我跟你说,毛哥的烤肉绝活,在整个尕奈都是这个……”

            毛哥挑起了大拇指。

            气氛很快就活络开了,依照原先的分工,大家又开始各就各位,切片的切片,穿肉的穿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屋里信号不太好,岳峰一边拨号一边去到屋外,苗苗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是觉得女孩子好混熟些,带着笑往羽眉和晓佳这里过来,还没近前就打招呼:“你们好,我叫秦苗。”

            晓佳出于礼数,还是冲她笑了笑:“我叫晓佳,这是我好朋友羽眉。”

            羽眉没吭声,低着头往串子上撒盐粒儿,手边还搁着胡椒粉的瓶子,苗苗忙往前站了站,帮着她一起撒胡椒粒,如此操作了几次,看似不经意的发问:“好像这边还住了个叫棠棠的?也是女生?”

            晓佳还没来得及搭话,羽眉突然开口了:“是啊,她跟岳峰挺好的。”

            苗苗明显愣了一下,又帮着撒了几串之后,借口去看毛哥烤肉,放下胡椒瓶转身离开,晓佳瞅着她走远,皱着眉头看羽眉:“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啊?”羽眉没什么表情,好像唯一值得她专注的事情就是往烤串上撒调料。

            “你不喜欢苗苗我懂,”晓佳声音压的很低,“借棠棠发挥就过分了吧,她跟岳峰吵的还不够啊,哪好了?造谣你也分分人吧,人棠棠可是进峡谷去找你的,对你够意思了……”

            正说着呢,岳峰大步进来,披上之前给苗苗的冲锋衣作势就要出去,毛哥忙拉住他:“怎么了,接通了没?”

            “通了,有点不对劲。”岳峰有些着急,“她在那头喘的很,看情形像是高反了,我去接她一下,旅馆里还有治高反的药吗?红景天多不多?给她备着,没准要用。”

            “高反?棠棠没高反啊,”光头纳闷,“她前几天不是适应的挺好吗?今天高反了?”

            “靠,你懂个屁!”毛哥一拍大腿,“这种最危险了,一开始看着跟没高反的,一高反反而挂的最快,赶紧过去接她,迟了就糟糕了!”

            岳峰点点头,正想出门,苗苗忽然腾的站起身来,拿起之前桌上空着的青稞酒瓶子,重重顿在了桌面上。

            声音很大,岳峰没有回头,准备迈出去的脚却停在了当地。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毛哥看看岳峰,又回头看看脸色铁青的苗苗,一下子反应过来,还真是人有急智,关键时刻,一把拎起鸡毛顶包:“这事干嘛麻烦岳峰,你去,你平时跟棠棠最好了,还认她做妹子来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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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别看鸡毛脑袋乱,脑子可灵光的很,马上打蛇随棍上:“那是,棠棠的事就是我的事,外人瞎掺和什么劲儿。”

              说完便是一脸的无比热衷,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外跑,光头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在没多说什么,岳峰在原地停了很久,才转身朝苗苗走过来,不管苗苗愿不愿意,先把冲锋衣给她硬披上:“苗苗,我们楼上谈。”

              苗苗原地别扭了一会,还是跟着岳峰上楼去了。

              光头坐着离门口近,椅子的两只脚都离了地,歪着身子伸着脑袋看两人消失在楼上,这才满脸纳闷地回头看毛哥:“老毛子,你能给讲讲这两人怎么回事吗?这异地重逢,怎么还搞得外事会议一样?楼上谈?”

              毛哥理着手里的铁钎子:“你管它,人家的事,背后嚼嚼干嘛?”

              “怎么是别人的事了?”光头不乐意了,“岳峰不是咱兄弟嘛?那将来要真跟苗苗成了,苗苗就是咱们弟妹,这弟妹怎么样,做哥哥们的能不关心关心?”

              说着咯噔一声两只椅子脚落地,声音压低了些:“老毛子,你可别嫌我说话不中听,这弟妹,我瞅着还真不怎么的。漂亮是漂亮,跟岳峰不搭啊。”

              毛哥先还不说话,后来忽然铁钎子一撒手,整个人都靠到了椅背上:“那有什么办法啊。”

              “听说苗苗她爸是什么市长?”光头追问。

              “没,没这么玄乎。”毛哥摆摆手,“是市里什么区的官儿,家境不错,听说家里光别墅就两套。”

              “靠,那是贪官吧。”晓佳瞪大了眼睛,“普通官儿的工资,能买别墅?”

              “这不是重点。”毛哥心里烦,索性摊开了说,“关键是,人家苗苗是富养起来的姑娘,人长的漂亮不说,上的名牌大学,什么画画弹琴书法,哪样拿出来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要送她去巴黎学什么艺术,为了岳峰死活不去,因为这个,苗苗父母已经一肚子火了,再加上岳峰这状态,漂泊不定的,你是苗苗父母,敢把女儿交给他?”

              “所以,现在是家庭阻力?”晓佳好奇。

              这个时候,羽眉是不方便开口的,晓佳也算是为她代言了——反正她问的,也都是羽眉想听的。

              “不止是家庭,好像苗苗也有点。”毛哥皱眉头,“头两年谈恋爱的时候还好,不管这些安定不安定的,但是女孩子嘛,总还要考虑以后的家庭啊什么的。岳峰现在的状态,一年有七八个月飘荡在西部,苗苗也没什么安全感,怕他在外头认识别的女孩什么的。前一阵子她瞒着岳峰让他爸给岳峰找了个机关的工作,逼着岳峰去上班,说什么不上班就分手,岳峰当场就火了,撇下苗苗掉头就走,苗苗当时也挺失控的,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然后岳峰就到尕奈来找我,有些日子了。”

              “如果真的喜欢,为了苗苗上班也没什么。”羽眉突然插了一句,“有人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让他为了苗苗上个班,怎么了?”

              “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毛哥看鬼一样看羽眉,“你是看爱情小说看昏头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你知道岳峰适合干什么吗?他能徒手翻上这么高……这么高的山崖。”

              毛哥伸手比划着:“当初我们车队跑路,前道在大小凉山被路匪劫了——地上扔那种铁刺,汽车一过,哧啦轮胎就爆了,路匪上来抢东西,把人往死里揍,对讲机里听到的,开后道车的孬种吓的哆嗦,马上调转车头要绕道,是岳峰带人带刀下去跟人硬拼的,把前道车的人都给抢回来了。还有之前的大拉练,在可可西里撞上偷猎的,那帮杂碎多横啊,公安的车都给端了,岳峰他们是路过,算目击者,这都要是被灭口的,我靠车子被打的跟筛子一样,结果怎么样,硬凭着辆破车把那帮杂碎都撞沟里去了……”

              羽眉听的发愣:这样的生活离她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震惊都找不到什么感慨的基点。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岳峰有多厉害多拽,我是想说,岳峰在路上,真算是个人物。”毛哥看羽眉,“反过来,让他坐办公室?他算个什么?他懂你们用的那些东西吗?让他写文件?写报告?写总结?对着领导点头哈腰?我靠那还是岳峰吗?”

              “我懂。”晓佳忽然开口,“毛哥我懂你的意思。岳峰和苗苗不在一起了,他还是岳峰,他可以继续在自己的世界里思念苗苗。但是他如果为了苗苗做出这样的改变,他就不是岳峰了,他只是苗苗的……苗苗的……”

              她想找个贴切的词儿来形容,一时间反而想不出来。

              “就是这个理!”光头一拍大腿,“虽然说的有点酸。咱弟妹就得有这觉悟!晓佳真看不出来啊,你倒是挺理解岳峰的。来,咱喝一杯!”

              光头说的兴起,直奔前台找青稞酒和开瓶器,羽眉表情很复杂地看了晓佳一眼,没吭声。

              ————————————————————

              鸡毛缩着脖子进峡谷,一溜小跑间把毛哥给骂的半死,骂完了又骂岳峰拈花惹草,接着骂光头不仗义同行,再接着骂季棠棠不安于室,最后全部归结到苗苗身上:这娘么太小气了,就让岳峰出来找棠棠怎么了?

              正骂的兴起,一瞥眼看来远远走来一个人,亮粉色间紫红的冲锋衣很是打眼,印象里像是季棠棠穿着的,赶紧就闭了嘴,走近了一看果然就是,立领拉了起来,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风雪帽从上一遮,又遮住了小半张,只剩眼睛鼻子在外头了,峡谷里风大,这么打扮也不奇怪,事实上,鸡毛心里还很有点幸灾乐祸:叫你往里跑,再跑,冻不死你!

              鸡毛跟季棠棠不怎么熟,也不好意思像光头或者岳峰那样拉下脸说她,也就陪着她往外走,走了一段忽然想起高反这一节来,听听觉得她的喘息还算平和,心里奇怪的很:“不高反了?”

              “休息一下就好了。”

              “刚岳峰给你打电话,说听你喘的很,老毛子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是高反了。”鸡毛找话说,“你知不知道,那种一开始看着没高反的,一高反起来神仙都难救。前几年有个女的进藏,在拉萨3700米的海拔表现良好,都以为她适应的好。结果到纳木错的当天就出事了,纳木错你知道吧,海拔比拉萨高1000米,那女的在纳木错住宿,第二天早上死活喊不醒,亏得藏族师傅飙车拉她去当雄县的医院吸氧……”

              他说着说着脚步就慢下来,季棠棠反而走到了前头,低着头沉默着,半晌才嗯一声。

              她的反应让鸡毛觉得很是无趣,于是气氛一时冷场,鸡毛也懒得再找话跟她搭茬,双手的袖筒笼在一道取暖,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儿东张西望,无意中看到季棠棠冲锋衣的身后侧向沾了一大片的雪泥和草屑。

              “棠棠,衣服脏了。”鸡毛努努嘴提醒她。

              季棠棠低头看了看:“可能刚在石壁上蹭到的,回去拿湿布擦擦就没事了。”

              于是继续冷场,回到旅馆,光头事先得了毛哥嘱咐,不朝她发火,但也实在没心情跟她嘘寒问暖,晓佳和羽眉倒是挺热络,只是季棠棠推说很疲倦,要回房休息,毛哥一听就把羽眉和晓佳拉开了:“棠棠刚刚高反,要多休息,别引她说话。”

              季棠棠感激的看了毛哥一眼。

              刚上了一半楼梯,楼上就传来脚步声,岳峰和苗苗一起下楼,季棠棠头也不抬,尽量侧身到一边,让岳峰和苗苗先过,苗苗猜到她应该就是季棠棠,倒是想先向她打个招呼的,但是看到她眼帘垂着一脸漠然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擦肩而过时,岳峰忽然愣了一下,回头看时,季棠棠都快走到楼梯顶上了,岳峰下意识喊她:“棠棠!”

              “什么?”季棠棠停下来,慢慢回过身,旁侧的长发垂在面颊上,居然不怎么能看清面目。

              岳峰没有立刻回答,苗苗好奇地看看季棠棠又看看他,而楼梯的底端,毛哥他们正仰着脸看着,这一刻的定格显得恍惚,又十分滑稽。

              岳峰看向季棠棠:“屋里这么冷吗?进了屋,帽子都不摘?”

              他这么一说,每个人忽然就都反应过来奇怪在哪了。

              季棠棠进屋的时候,大家都或多或少觉得有些异样,可这异样并不明显,也就随意放过了。但是一旦被岳峰叫破,每个人心里的好奇就都开始无限放大开来。

              季棠棠不是一个怕冷的人,今天为什么包的这么严实?立领,雪帽,连挡住面颊的头发都像是刻意拂下来的,甚至进了暖和的烧着锅庄的屋子,她都没有要摘掉帽子的打算。

              一时间,屋子里忽然就陷入了静默,锅庄里烧着的牛粪噼啪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烧崩了牛粪中没有消化的种子,季棠棠和鸡毛刚从外头回来,罩着寒气的防水外衣上开始慢慢温暖出细小的水珠。

              季棠棠平静的开口了:“是啊,我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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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岳峰没再说什么了,季棠棠回过脸,慢慢地上了楼,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尽头处。

                相比之前,苗苗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冲着毛哥很是雀跃:“毛哥,岳峰说你的烤肉特别棒!”

                这话说的毛哥很是飘飘然:“那是当然,苗苗,下来尝尝你毛哥的手艺。”

                整个楼下又闹腾起来,季棠棠的归来像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插曲,羽眉纵使心里不高兴,也不想表现的格格不入,一时间,几个人反而说说笑笑分外融洽,光头见苗苗喜上眉梢,到底是心里好奇:“苗苗,有什么喜事么?”

                苗苗看了一眼岳峰,唇角漾出一丝俏皮的笑:“岳峰答应跟我回去了。”

                光头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再开口时,语气说不出的奇怪:“跟你回去?回去干什么?”

                “上班呀。”苗苗亲昵地挽住岳峰的胳膊,“放心吧,你这么聪明,单位的事,即使不熟悉也能很快上手的。”

                岳峰笑了笑,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光头愣了许久,才哦了一声,很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个话题很快掀了过去,但是很显然的,除了苗苗,每个人的热情都慢慢降了下来,毛哥只是低头烤串,偶尔抬头看看岳峰,又看看苗苗,眼神都好像是在叹气;鸡毛拎了瓶青稞酒仰着脖子看大梁,半晌都不挪窝儿;光头自打说了那句话后,脸上就是一副不咸不淡不轻不痒的神气,至于羽眉,慢慢啃着串上的肉片,一串烤肉啃了很久很久。

                处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晓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到底是坐不住了,顺手拿起几串烤肉:“你们坐着聊,我给棠棠送点吃的去。”

                ————————————————————

                季棠棠的门从里头别着,推不开,晓佳伸手敲门:“棠棠,烤肉吃吗?”

                没有回答,晓佳心中奇怪,又抬手敲门,一敲敲了个空,门敲无声息地打开了。

                季棠棠就站在门口,冲锋衣的雪帽还罩在头上,屋里很暗,让雪帽这么一遮,晓佳连她的脸都看不见,打眼只见到脸上的阴影,心里不觉就有点发毛,愣了愣才把烤肉递过去:“吃点烤肉吧。”

                季棠棠伸手接过,晓佳只觉得她浑身上下充满着怪异,一时间反而觉得还是待在楼下舒服些,正转身想走,季棠棠忽然叫她:“晓佳,帮个忙行么?”

                “嗯?”好奇心压过了怪异的感觉,晓佳赶紧回过头来,“什么事?”

                季棠棠把烤肉钎子转到左手,腾出右手把雪帽拉下。

                晓佳顿时就明白她为什么戴雪帽了。

                她的脸上擦破了好几处,眉角处青紫了一块,嘴角也破了,唇边还渗着血丝。

                “谁打的?”晓佳一下子激动起来。

                “嘘,小声点。”季棠棠反而很平静。

                “哪个王八蛋干的?”晓佳越说越气,“是不是当地人?凭什么欺负我们游客啊?棠棠,你干嘛不跟毛哥说?报警啊,不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季棠棠笑了笑:“不是被人打的,是我自己摔的,我进峡谷找羽眉,想抄近道翻坡,结果脚下一滑,就摔倒了,很狼狈,是吧?”

                “摔的啊……”晓佳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有点讷讷的,“我还以为是被人打的呢,那你干嘛不跟毛哥说啊?”

                “毛哥他们不喜欢我们私自进峡谷,要是再看到我这样,有的说了。”季棠棠无奈,“我懒得跟他们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吧?”

                “也是。”晓佳想了想,点头附和,“你不知道那个光头,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唧唧歪歪说了很多,现在见你摔了,肯定幸灾乐祸。哎,你要我帮什么忙?”

                “有红药水或者酒精吗?我想把伤口处理一下。”

                晓佳为难:“谁随身带那东西啊……毛哥他们可能有,但是朝他们要不就露馅了嘛……得,我到外面找找看店里有没有卖的。”

                “谢谢你啊晓佳。”季棠棠有点过意不去,“你就在附近找找就是了,没有就算了,别走太远。”

                “我办事你放心。”晓佳冲季棠棠挤了挤眼睛。

                ————————————————————

                光头借口要岳峰帮忙拿酒,把岳峰拽到吧台里,趁着苗苗不注意的当儿,一个爆栗砸在岳峰脑门上,声音压的很低:“你秀逗了吧你,真回去上班啊?”

                岳峰沉下脸:“能别提这茬吗?扫不扫兴啊你?”

                “是我扫你兴吗?”光头凶巴巴的,“是你那梦中情人好不好?你去上班?你是哪根葱啊?苗苗她爸给安排的都是国家机关吧,听说现在要公务员考试才能进去的,那些高材生都考不进,你进去了,你能竞争的过人家吗?”

                岳峰火了:“你怎么娘么一样唧唧歪歪,这么碎嘴啊?”

                声音一时间大了,围着锅庄烤肉的人忍不住都朝这头看,苗苗有些忐忑地站起来:“岳峰,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累。”岳峰压下火气,搡开光头走过来,“苗苗,你路上饿了,多吃点。我上去睡会,待会下来。”

                说完不等苗苗回答,转身出了厅堂,苗苗很是尴尬地立在当地,好久才慢慢坐下来,愣了一会,小声问边上的毛哥:“毛哥,岳峰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我呸!”毛哥头也不抬,“这臭小子就这样,你还不清楚他脾气?他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甭理他。”

                ————————————————————

                岳峰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光头的话,像是一个巴掌,实实在在掴到了脸上。

                放弃现在的生活,去寻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一直是他和苗苗之间的一个死结,一说就僵,把两人的关系一再推向破裂的边缘,岳峰心里,一直是下定了决心咬死不松口了,这一次,怎么就对她妥协了?

                或者是因为,在尕奈见到苗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心软了。

                苗苗跟他自然是不一样的,苗苗是藏在温室里他都不放心的花,是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在一起的时候,让她一个人出去逛街他都不放心,因为她会坐错车、坐过车、坐反车,每次都可怜巴巴地被朋友认领回家,她被保护的太好,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她也不敢出——她被无数社会版的新闻和报纸罪案给吓倒了,潜意识里觉得外面的世界都是由罪犯构筑而成的。

                可是这一趟,为了对两人冰裂的关系作最后的挽回,苗苗居然会这么勇敢,瞒着父母,孤身一人来到尕奈。

                她迈出了如此大的一步,让他做出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不是那么坚决的决定,谁想到这个决定刚一出台,就被光头那样一通暴风骤雨。

                当着苗苗的面,不能去朝别人撒火,所有的烦躁只能往心里去吞——只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好像又不是他岳峰的个性。

                岳峰一边上楼一边掏烟,火机打起,却又没了抽烟的兴致,随手将未点的烟扔到地上狠狠踩碎,抬头一看,恰巧经过季棠棠的门口。

                想起她刚才的奇怪举动,岳峰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伸手敲了敲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内已经传来季棠棠的声音:“这么快?”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季棠棠的目光触及岳峰的一刹那,微笑的表情消失无踪,转作了僵硬和震惊。

                再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把冲锋衣的领口拉到最顶上。

                她如果不这么做,岳峰或许还不会注意她面部以外的地方,毕竟脸上的伤痕太过明显,一般人很难把目光移开。

                但是她这么一拉,似乎是在刻意提醒别人:领口之下,还有玄虚。

                果然,岳峰立刻起疑了,甚至没顾上问她脸上的伤:“你拉领口做什么?”

                “有……有点冷。”季棠棠有点慌。

                “脸上怎么回事?”

                “摔的。”季棠棠回过神来。

                岳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季棠棠偷眼觑他脸色,见他似乎没有太在意,心里舒了一口气:“有事吗?没事的话……”

                话才说到一半,岳峰猛的抬起头来,出手很快,一手控住她肩膀,另一手直接去拉她领口。

                季棠棠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哧拉一声,拉链已经拉开了,脖颈处凉飕飕的,岳峰脸上的震惊在她眼底一览无余。

                秘密隐瞒不住的慌乱远远没有她此刻的愤怒来的强烈,季棠棠毫不客气,屈肘狠狠撞向岳峰下巴。

                她这一记来的既快又狠,岳峰和她离的近,想制住她很难,只得极其狼狈的避让开,季棠棠趁势摆脱他的钳制,顺手就操起旁边的凳子,向着岳峰狠狠砸过来。

                咣当一声巨响,没有砸中,响动震的壁上的灰簌簌直落,楼下传来七嘴八舌的嚷嚷声:“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这是?”

                楼下闹的翻天,楼上的两个人却分外安静,只是四目相对,各自眼中的怒意简直都能把对方给烧起来。

                还是岳峰先开口。

                “脖子上勒成这样,也是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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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关你屁事啊,你谁啊,管太多了吧。”季棠棠这一趟动气不小,“我是跟人打架还是摔的,还要跟你报告?”

                  岳峰一时语塞,仔细想想,她说的倒的确占理:她是游客,自己是没什么权利去过问她的事的。

                  只是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实在是让人反感,再加上刚才连凳子都砸过来了,岳峰实在是想不火都难:“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说不了两句就动手,你还有没有教养?”

                  “你有教养!”季棠棠不怒反笑,“你有教养你扯我衣服?色狼!”

                  岳峰没想到这么大顶帽子扣过来,一时间气的忘了反驳,正僵持间,身后忽然传来毛哥口吃的声音:“你……你扯她衣服?色……色狼?”

                  两人只顾着吵架,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砸凳子的响动太大,已经把楼下的一伙人给招上来了。

                  趁着毛哥还没注意到自己,季棠棠飞快地关上了门,门关合的一刹那,目光和岳峰恰好对上,岳峰的表情,吃了她的心都有,季棠棠心里反而出奇畅快,故意给了他一记挑衅似的笑。

                  不关门还好,一关门更坐实了毛哥的怀疑,一门心思以为她是女孩家害羞,被岳峰给欺负了,满身的毛登时就炸开了,一巴掌掀在岳峰后脑上:“臭小子,你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岳峰今天诸事不顺,火气蹭蹭蹭地冒,瞪着毛哥和他身后不明所以的一干人,“她说什么你都信?你们都在楼下待着,我想犯事也不挑这场合啊。”

                  毛哥怀疑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上前去拍棠棠的门:“棠棠,有什么事跟毛哥说,我整不死这臭小子。”

                  季棠棠的声音隔着门扇传出来:“没事,毛哥,我们闹着玩呢。我不舒服,先睡了。”

                  岳峰差点被她气糊涂了,冲着门就吼:“阖着你倒成好人了是吧?”

                  毛哥头大如斗:“别吵了行吗?自从棠棠到尕奈,你们有不吵的时候吗?你们有仇啊?”

                  岳峰沉着脸没说话,羽眉鸡毛他们在后头看着,都识趣的不吭声,一片静寂之中,光头忽然嘿嘿干笑了两声:“不是冤家不聚头,吵吵好,越吵越和气。”

                  这话一出,苗苗的脸色登时就不对了,鸡毛赶紧把光头往楼下拉,觑着离的远些了,一叠声的埋怨光头:“你还有没有眼力劲儿,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岳峰跟棠棠算什么冤家,你不是诚心给苗苗心里添堵吗?”

                  “我还就是故意的。”光头梗着脖子实话实说,“岳峰是猪油蒙了心,我们谁都瞅着他跟苗苗不搭,他还就拧了劲了,现在还要回去上什么龟儿子的班,跟苗苗拆伙了最好,两边都干净。”

                  正说着呢,晓佳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没提防一抬头就看见他俩,吓的一个激灵:“你……你们怎么在这?他们呢?”

                  “楼上!”鸡毛伸出一个手指示意顶上,“闹的不可开交。岳峰跟那位季大小姐又杠上了。”

                  晓佳暗叫糟糕,赶紧拔腿往楼上跑,到一半时遇到毛哥他们下来,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晓佳避到一边让他们先走,瞅着他们都下去了,才急急上楼去拍季棠棠的门。

                  门一开,晓佳赶紧闪身进来:“吵起来了?让他们发现了?”

                  “没什么,”季棠棠笑笑,“跟岳峰总是不对路,买到了吗?”

                  “买到了。”晓佳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小瓶橡皮塞的酒精,还有一包卫生球,季棠棠道了谢,坐回床边拔出橡皮塞,拿卫生球蘸了点酒精,对着镜子慢慢擦拭伤口,偶尔眉头皱起,疼的直吁气。

                  晓佳在旁边看着,心里都替她疼的慌:“就这么擦擦行吗?要不要上个药什么的?可别破相啊。”

                  “哪那么容易就破相了。”季棠棠倒是不以为意。

                  晓佳看了一会,自己找话说:“对了,你看到那个苗苗了吗?”

                  “岳峰女朋友是吧,看到了,挺漂亮的。”

                  “岳峰要跟她回去了。”晓佳有点唏嘘,“岳峰这样的人,居然要回去上班了,过那种喝喝茶看看报纸的日子,你能想象吗?”

                  “他怎么可能?”季棠棠头都不抬,“他不适合。”

                  “可是他亲口说了,要跟苗苗回去的。”

                  “说是这么说,不是还没动作嘛,”季棠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十有□不会走。”

                  ————————————————————

                  毛哥精心准备的全羊宴一波三折,剩了大批烤串无人问津,心里着实郁闷的不行,招呼了一圈之后还是拉不到消费者,只好自己一个人装了满满一大盘,坐到角落的桌子旁大快朵颐,光头在旁边看的直咧嘴:“老毛子你悠着点,都胖成这样了,还吃!”

                  毛哥瞪眼睛:“吃喝拉撒也碍着你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晓佳还在楼上没下来,羽眉和苗苗凑在一处拿彩线编牛骨珠子,苗苗这趟到尕奈,总觉得事情飘飘的,平时里熟悉的有把握的,现在都掌控不了了,心里说不出的空落,加上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心里有气,不想搭理岳峰,看了一圈下来,竟只有羽眉最是亲近了。

                  岳峰现在是无暇顾及苗苗这些小心思了,他把鸡毛拉到一边,逼着他去回忆接季棠棠时的情形。

                  “她身边有人没有?你看到别人没有?你见到她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

                  鸡毛郁闷地直挠脑袋,差点把满头乱发挠成了鸡窝:“没什么不对劲的啊,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包的跟特务似的,也没看到别的人,就她自个啊。”

                  岳峰皱着眉头不说话,鸡毛好奇:“到底怎么回事啊?”

                  岳峰斟酌了一下:“这丫头身上有功夫。”

                  “功夫?jacky chen?”鸡毛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成龙的英文名字,说起来怪腔怪调的,“这么厉害?”

                  “没那么厉害,”岳峰回忆了一下和她动手时的情形,“底子不错。你这样的,她应该能撂倒一个两个。”

                  鸡毛咋舌:“怪不得呢,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人家一次两次地进峡谷,原来是身上有功夫啊。”

                  岳峰冷笑:“那跟人动手,也没见她讨得了好去。”

                  鸡毛张了张嘴,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跟人动手了?是不是挂彩了?怪不得包的那么严实呢。我说呢,怎么衣服上沾的又是泥又是草的……”

                  说着说着他又纳闷:“只是这丫头看着不像坏脾气不讲道理的人啊,怎么会惹到人家?闹到人家要跟她动手?犯了藏民忌讳了?”

                  岳峰忽然就想起了她脖子上的勒痕。

                  看起来,那不像只是犯了忌讳跟人动的手,对方是想……要她的命啊!

                  岳峰腾的一声站起,推开鸡毛蹬蹬蹬就往楼上去,鸡毛急的在下头嚷嚷:“哎,哎,你去哪?”

                  喊声惊动了旁边的一干人,苗苗抬起头,紧紧攥住手中的牛骨珠子,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是没有说话。

                  只有光头嘿嘿笑起来:“阖着是又找棠棠去了,还真是越吵越和气……哎呦!”

                  说到一半抱着脑袋就跳起来,低头一看,砸中自己的凶器是一根烤肉串,光头气冲冲地抬头,正对上毛哥恶狠狠的目光:“不说话你能死啊!”

                  ————————————————————

                  晓佳正跟季棠棠说着话,门上又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来的居然是岳峰。

                  岳峰脸色不大好:“晓佳,你出去一下,我和棠棠有话说。”

                  晓佳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季棠棠又看看岳峰,又是为难又是犹豫,站在原地只是不挪窝儿:“岳峰,你们可别又吵啊。”

                  “不吵。”岳峰盯着季棠棠,“之前有误会,所以得把话说清楚。”

                  他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算总账的,晓佳更不敢走了,倒是季棠棠抬头笑了笑:“晓佳,你回避一下吧,不会有事的。”

                  晓佳自然而然就站在了季棠棠一头:“那我在走廊上等,棠棠,有什么事叫我。”

                  晓佳刚一出门,岳峰就很不客气地把门给撞上了。

                  “季棠棠,现在就我跟你两个人,有什么话,放明面上说吧。”

                  这么连名带姓开门见山,季棠棠想装着不理会都不能,沉默了一会之后点头:“你想问什么?”

                  “想问的多了。”岳峰居然不着急了,他拖过一张椅子,背对着门慢慢坐下来,“我们一桩桩的理。我记得,早上的时候,你让我猜过一串数字,0513,是吧?”

                  季棠棠心中咯噔一声,岳峰的精明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是。”

                  “到尕奈的第二天,你满大街的找人,找的是个叫陈伟的,是吧?”

                  季棠棠有点沉不住气:“你想问什么,直截了当,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就是在直截了当的问。”岳峰根本不理会她的打岔,“下午烤肉的时候,你听说凌晓婉在这里住过,马上就去翻入住登记簿。我不知道你在翻什么,所以我很好奇,也去翻了翻,就是这么一翻,让我发现,原来凌晓婉的生日是5月13号。”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季棠棠。

                  季棠棠知道他还有后话,索性一声不吭。

                  岳峰笑了笑:“再然后我想起那个叫陈伟的,应该是住格桑旅馆。所以我去了一趟格桑,翻了格桑的入住登记簿,世上事还真是巧,这个陈伟的生日,也是5月13号。”

                  季棠棠还是不吭声。

                  “接着我又想起来,你差点夜不归宿的那个晚上,是跑去格桑住的。你没有从这里办退房,洗漱的东西都没带,就跟人家前台的小姑娘说要住宿。住到半夜又跑回来,有这样住宿的客人吗?”

                  “格桑的人跟我说,陈伟那天早上,要去尕萨摩峡谷徒步,去了之后就没见回来,后来他给旅馆打了电话,说是先回家了。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奇就奇在人家告诉你之后,你并不怎么相信,马上就背着包去格桑住宿了——你不是要去住宿,你是想去看看陈伟住过的地方,找他留下了什么东西,是吧?”

                  “你罗里啰嗦一大堆,到底想问什么?”季棠棠忽然开口打断他。

                  岳峰的脸色慢慢沉下来:“我记得那天早上,你也是一大早就去峡谷里徒步的,从峡谷出来你就在找陈伟——你是不是在峡谷里遇到过他,又失散了,所以你才急着找他?格桑的人告诉你他回家了,你根本不相信,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他回不了家,他出事了?”

                  季棠棠怔愣地看着岳峰,在最不该恍惚的时候,她居然走神了:这几件事情,东一榔头西一棒,看起来全无关联,居然真的有人,能把其中的线给穿起来。有的时候,所谓的悬案,可能也并不真的很玄,只是少了串连和发现吧?

                  岳峰又问了她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茫然地抬头看他:“什么?”

                  “我是问你,”岳峰一字一顿,“你到了尕奈之后,就一次又一次地跑峡谷,凌晓婉是在峡谷里失踪的,陈伟也很有可能在峡谷里出了事,你这次从峡谷出来,明显和人动过手。这个峡谷里,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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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这个峡谷里,到底有什么?”

                    季棠棠抬起头看着岳峰,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场合,一味装傻岔开话题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不如单刀直入。

                    “你确定你想知道?”

                    “什么意思?”岳峰果然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季棠棠慢慢将领口拉下,露出之前一直掩盖的部分,白皙的脖颈之上,一道狰狞的淤青勒痕,像是条长虫,狠狠地盘绕一圈。

                    “岳峰你看好了,”季棠棠声音很平静地提醒他,“不管这个峡谷里有什么,那都是我的麻烦。如果你不知道,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知道了,到时候想置身事外就不那么容易了。”

                    岳峰盯住那道勒痕看了很久,没有立刻说话。

                    如果用以前的老话说,他也算是久历江湖了,季棠棠说的道理他不会不懂:有的时候,知道的少,烦心的也就少,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适合探听和窥视,好奇害死猫,有些秘密,是要死人的。

                    而季棠棠的秘密,一定不简单。

                    季棠棠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她轻描淡写地给骆驼背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也多少想想苗苗。”

                    果然,一提到苗苗,岳峰的表情就变了,这根软肋看来她是抓对了。

                    “我对你来说,也就是个陌生人、外人,你真想管这事?真想管我就告诉你,你确定你要听?”

                    短暂的静默之后,岳峰突然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我不想听了。”

                    季棠棠笑起来:“聪明。”

                    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就有一些心酸:自己的事果然就是狗憎人嫌到这个地步,连岳峰都不想听了,看来这里是没人想听了。

                    “那就这样吧。”

                    谈话可以结束了,季棠棠低头去拉领口的拉链。

                    岳峰却没有动,迟疑了一下之后,他很冷静的开口:“棠棠,如果我想让你走,你不会介意吧。”

                    季棠棠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领口。

                    “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秘密,也不想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是相对于苗苗、羽眉、晓佳,甚至老毛子他们,你这个人都太复杂了。既然你自己都承认自己是个麻烦,我不想招惹,总还有权利请麻烦走吧。”

                    季棠棠的喉咙滚了一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岳峰说的这么不客气,她到底不是没脸没皮的人,头一次被人家当面扫地出门,两边的脸红的火烧一样。

                    “我去跟老毛子说一声,”岳峰起身把椅子归位,“这几天不收你的房费,你收拾收拾今天就走吧,自己保重,不送。”

                    这几句话说的轻,其中的意思却重,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巴掌狠狠掴在脸上,季棠棠只觉得嘴唇迅速发干,上下唇碰触,都能感觉到干涩,她艰难的开口,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不能走。”

                    “什么意思?”岳峰回过头来,“什么叫你不能走?”

                    “他们应该会来找我,我要在这等。如果临时换地方,说不定又会有变故,我暂时不能走。”

                    季棠棠很快把要说的话说完,几乎可以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一场暴风骤雨。

                    “他们?他们是谁?”岳峰的脸色渐渐变了,“对你动手的人?”

                    “嗯。”

                    岳峰勃然大怒,他把椅子重重顿在地上,对着季棠棠大骂:“季棠棠,你tmd太无耻了。”

                    门外传来晓佳慌张的声音:“棠棠,怎么了?怎么了?”

                    岳峰根本不理会晓佳,他指着季棠棠破口大骂:“你明知道那些人会来,你还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这店里这么多人,苗苗、羽眉、晓佳,她们怎么办?出事了怎么办?”

                    季棠棠咬紧牙关,门外的晓佳听的不清不楚,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轮着拳头把门砸的砰砰响:“喂喂,又关我什么事,岳峰,有话好好说,你别跟棠棠吵啊,你看她摔成那样。”

                    晓佳的话多少提醒了岳峰,他上前一步,狠狠攥住季棠棠的衣领往上提,季棠棠脖子被这么一勒,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我不追究你这人怎么这么渣,”岳峰压低了声音,“马上收拾东西,滚。”

                    季棠棠抬起头来,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声恳求岳峰:“岳峰,不会有事的,我看过,旅馆只有两个进口,都在楼下。到时候你们都在楼上不下来,不会有事的。”

                    “你妹!”岳峰活生生让她气乐了,“你连几个入口都看过了,你以为你谁啊,007演电影啊,这是你家啊,你凭什么啊?”

                    越说越气,到最后按捺不住,狠狠将她搡了出去。

                    季棠棠没有站稳,后退时绊到床边,重重摔倒在地。

                    毛哥的旅馆是木结构,二层用的木板,稍微有个响动都不小动静,一个人这么个百十斤的重量,往下这么一撞,整个楼层都震颤了一下。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岳峰没想到这一搡能把她推倒,一时间有点发懵。而门外的晓佳完完全全是被吓住了,她看不到屋里的情形,自觉这么大的动静,那一定是闹的天翻地覆了,一时间想象力爆棚,脑子里迅速勾勒出血流满地的画面,几乎是瞬间失语,一颗心跳的简直是要跃出胸腔。

                    季棠棠趴在地上,倒也不觉得疼痛,眼泪终于没忍住,滴了两滴在地上,迅速与木板地上的尘土凝在一起,看起来颇为浑浊。季棠棠自嘲地笑笑,闭了闭眼睛,把眼角的泪水给压回去,然后若无其事一样撑着手臂倚着床边坐起来,她扬起头看岳峰,岳峰还站着,从这个角度去看,分外高大,气势迫的她要矮到地底下去。

                    季棠棠动了动嘴唇,声音很轻:“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

                    岳峰没有立刻说话,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季棠棠,嘴唇抿了抿,似乎是在衡量这个忙究竟该不该帮,能不能帮。

                    季棠棠不再说话,只是抱着膝盖抬头看他。

                    短暂的沉默之中,门外忽然就传来了晓佳的尖叫声:“毛哥快来啊,救命啊,岳峰要杀人啦!”

                    屋内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之下,先回过神来的季棠棠噗一声笑出来,这一笑就收不住口了,直笑的肚子都疼了。

                    这么神经兮兮的晓佳,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可爱?

                    岳峰紧接着回神,他估计也挺无语的,没好气地冲着门的方向来了一句:“有病。”

                    不过不管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晓佳这一嗓子,威力还是相当巨大的,加上刚刚季棠棠摔的那一下子早已惊动了楼下的人,木制楼梯上很快又传来杂沓的蹬蹬蹬的脚步声,毛哥的嗓门最大,语气中有着可以想见的崩溃:“这是又怎么了啊?”

                    季棠棠居然又笑了起来。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火遍全国的电视剧《还珠格格》,每次小燕子她们又闯了什么祸时,那位皇阿玛总是一脸崩溃的跑进跑出,潜台词似乎和毛哥是一样的。

                    这是又怎么了啊……

                    她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抬起头时,岳峰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么狼狈,眼眶红红地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岳峰的火反而发不出来了,在毛哥他们把门拍的砰砰响准备破门而入之前,他问季棠棠:“万一连累的其它人出事,怎么办?”

                    季棠棠平静地回视岳峰的眼睛:“万一出事,我赔命。”

                    岳峰沉默。

                    就在这当口儿,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门闩砰的一声被从外头推断了,一大帮子人破门而入,冲在前头的毛哥险些收不住脚。

                    不过他很快就收住脚了。

                    毛哥瞪着一双眼睛看坐在地上的季棠棠,看她淤青的眼角和渗着血丝的嘴唇,看完了就去看岳峰,紧接着他就口吃了:“你……你你,这都是……你……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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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直到此刻,晓佳才反应出自己之前的表现有多荒谬,眼见毛哥有将误会扩大化的趋势,她赶紧上前一步将功赎罪:“不是不是,这是棠棠自己摔的。”

                      “摔的?”光头从毛哥身后挤过来,对着季棠棠看了半天,然后白了晓佳一眼,“这话也就蒙蒙你这样的了吧?摔的打的都分不清,这能是摔的吗?”

                      季棠棠心里叹了口气:毛哥光头他们见多识广,“摔伤”的说法果然也就只能蒙蒙晓佳了。

                      “打的……”晓佳一下子糊涂了,“谁会打棠棠啊?”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在了岳峰身上。

                      季棠棠没想到事情居然进展到如此滑稽,犹豫着是不是该站出来澄清两句:如果她说不是岳峰打的,大家一定会追问峡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她要怎么解释?但是如果不站出来解释的话,岳峰岂不是太冤枉了?

                      一时间进退维谷,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

                      而在其他人看来,她的沉默,表示默认。

                      光头看看季棠棠又看看岳峰,一张嘴张成了o型,反应过来之后,一拳捣在岳峰肩上:“不是吧,你也太怂了,怎么着也不能打女的啊。”

                      岳峰吃了他一拳,忽然就怒了:“我看她不顺眼,不行啊?”

                      说完一把拨开光头的拳头,转身大步离开,留下屋内的一帮人面面相觑,顿了几秒之后,苗苗拔腿追了上去。

                      季棠棠没想到岳峰会这么回答,惊愕之余有些感激又有些好笑,她慢慢撑着床面站起身来,用手背碰了碰唇角——刚摔了那么一下,好像有带到,唇边火辣辣的疼。

                      光头先开口,与以往的不耐烦不同,这次的态度分外客气:“棠棠,你看这事……”

                      自家兄弟打人,他总得说和说和。

                      一边说和还一边拿眼色示意鸡毛,意思是:别我一人着急啊,你也上啊,说两句好话能死啊?

                      鸡毛难得和光头心有灵犀,清了清嗓子,就要一步上前——还没跨开步呢,身子一晃,被毛哥给拉住了。

                      “你们别杵着了,让棠棠休息。晓佳,你和羽眉在这陪着吧,出门在外,照应一下。”

                      语毕连拖带拽,把鸡毛和光头两个拉出去了。

                      光头很是不服气,一路上都在努力挣脱毛哥的狼爪:“哎哎,老毛子,我那是为岳峰说话,碍着你了?这臭小子打人了你知不知道?你看季棠棠不做声,心里不定盘算着怎么报复岳峰呢。这种大城市来的,动不动就要告上法庭你懂不懂……”

                      正说着呢,脑门上重重挨了毛哥一记,直被砸的眼前发黑。

                      光头还没来得及火呢,毛哥先火了:“你猪啊,那能是岳峰打的吗?自家兄弟你还不知道?岳峰打过女人吗?再说了,棠棠屋里你没闻到酒精味?岳峰打她,还先拿酒精给她擦伤?他有病啊?”

                      “那岳峰……那明明就是……承认了的。”光头有点懵。

                      “所以才不对劲啊,明明不是他打的,他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

                      “莫非……有奸*情?”一直被拽着的鸡毛忽然就冷幽默了一把。

                      毛哥彻底没语言了,过了片刻,他给两人下定义:“你们就是猪,两头猪!”

                      ————————————————————

                      可能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夜晚来的特别快,由于囤了那么多的烤串,晚饭也不用另外张罗什么了,大家都在啃烤串,间或喝两口酥油茶,苗苗闻不惯酥油味,和岳峰两个远远坐到角落里,低声说着什么。羽眉坐在靠窗的位置,和晓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但明显的心不在焉,目光明显地往角落里溜。

                      溜了几次之后,晓佳不乐意了,伸手叩了扣桌面:“喂喂,还惦记着呢,贼心不死啊你。”

                      羽眉不自在,拿话题遮掩过去:“哪有,我就是奇怪,岳峰好端端的,干嘛要打棠棠啊?”

                      一提到这茬晓佳就满头包:季棠棠从峡谷回来的时候脸上就有伤,那应该不是岳峰打的。但是岳峰又当着大家伙的面承认了,这说明的确是他打的。但是不合理啊,难不成是季棠棠在峡谷的时候他追过去打的?

                      晓佳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明智地不去接这个茬,只是低头摆弄手机,摆弄了一会又抬头看羽眉:“飞机是后天的,明天无论如何都该走了。”

                      羽眉愣了一下,眼神很快黯淡下去:“知道了。”

                      看她这副模样,晓佳也有点难受,伸手出去拍拍她手背:“别想了啊,反正今晚之后,也没机会再见了。”

                      羽眉的眼圈渐渐红了:“我挺舍不得的,晓佳。”

                      “有一句话问了别生气啊,”晓佳瞥了眼远处的岳峰,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和岳峰,到底到什么程度了啊?”

                      羽眉答非所问:“我想跟他好好聊聊。”

                      “聊什么聊啊,”晓佳头疼,“人家正牌女朋友在这呢,你怎么聊啊。”

                      羽眉垂下眼帘:“反正以后都见不着了,想和他聊聊,总是不过分的。”

                      晓佳□一声,脑门儿直磕在桌面上,再抬头时,一脸的鄙夷:“如果棠棠也在楼下,我肯定不跟你坐一起,丢不起这人。”

                      “棠棠这人也真心奇怪,”晓佳的话提醒了羽眉,“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游客。她到尕奈之后也不说去别处玩玩,见天往峡谷里跑,峡谷里有金子是怎么的?”

                      “人家就这性格呗,”晓佳对季棠棠的印象倒是挺好的,“你上次不是也说了嘛,没准她是失恋了,行为比较反常。”

                      羽眉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好奇:“这么反常,肯定是被人家给甩了,哎,你说什么样的人会把棠棠给甩了啊?”

                      晓佳想了想,慢吞吞地回答:“有眼无珠的吧,我觉得棠棠挺好的,人也长的好看,我要是男的,我才不会甩了她。”

                      羽眉听的酸溜溜的:“好什么呀,女的不能只看表面,内涵更重要,没准她性格糟糕呢,所以才被甩了,还有啊,岳峰好端端的干嘛打她啊,肯定是她自己有问题。”

                      晓佳没说话,定定瞪了羽眉足有五秒钟,羽眉让她看的心里发毛:“又怎么了啊?”

                      “我怎么听着这话醋劲十足呢?”晓佳没好气,“你家开醋厂的啊?怎么到处泼醋?你说你针对苗苗也就算了,你跟棠棠较什么劲啊?你嫉妒她被岳峰打啊?那你也让岳峰揍你一顿啊。”

                      ……

                      临近夜半十二点,苗苗先喊困,加上天气冷,惯常熬夜的一干人也陆续起了散场子的意思,光头和鸡毛先把门板窗板什么的上好,毛哥懒得挨桌收拾烤串钎子,勒令大家发扬学校里的食堂作风,自觉自愿排队把钎子统一送交吧台,羽眉和晓佳觉得分外新鲜,嘻嘻哈哈闹着要插队,鸡毛和光头也有点来劲,逗着引着就是不肯让她们加塞,一时间说说笑笑热闹的很,苗苗挽着岳峰的手臂在边上看的乐呵,不时掩着嘴笑。

                      正闹到酣处时,季棠棠从楼上下来了。

                      她一下来,楼下顿时就安静了。

                      她明显重新收拾过,整个人比先前精神很多,衣服理的熨帖,换了一条军裤,裤脚处收口塞在高帮的登山鞋里,鞋带顺着鞋面上的铆钉扣绑的紧紧,这架势,不像是夜半要休息,倒像是随时等待号角出发。

                      每个人都在看她,她却谁都没有看,像是楼下的热闹跟她全无关系,她绕过众人直接走到吧台面前,放了一张红色百元大钞在桌上,声音不算大:“青稞酒,十瓶。”

                      毛哥愣了半天,开口时,说话都打磕巴:“十瓶?”

                      “嗯。”

                      “你喝?”

                      “我喝。”

                      “现在喝?”

                      “现在喝。”

                      简短的对答过后,毛哥的嘴巴空张着,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鸡毛凑上前来:“棠棠,楼下散场了已经。”

                      “我知道啊。”季棠棠笑笑,“我就等着这时候呢,一个人喝酒,清静。”

                      光头斜了她一眼:“一个人喝酒多没劲啊。”

                      季棠棠答的平静:“失恋了,就想一个人清静。”

                      她都这么说了,光头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失恋了就好比天塌下来——季棠棠这样的表现已经算很节制了,比她闹的更荒唐更过分的多了去了——她只是不想让人打搅,他们总得知趣不是?

                      羽眉得意地朝晓佳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我就说吧,果然是失恋了。

                      毛哥心里直犯嘀咕,还是弯腰从吧台底下抬了半箱青稞酒给她,季棠棠从吧台面上接过来,正想转身,鸡毛忽然大声来了一句:“我也是单身!”

                      苗苗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岳峰很恼火地瞪了鸡毛一眼:“你从小到大都单身,你有不单的时候吗?”

                      这一下戳到痛处,鸡毛登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羽眉和晓佳都忍不住窃窃而笑,光头更是幸灾乐祸,季棠棠低着头,唇角弯起一抹很浅的弧度,然后抱着酒走到角落里,背对着大家坐下。

                      毛哥赶人:“走了走了,睡了睡了,楼下留给伤心人,别杵在这碍事。”

                      脚步杂沓,每个人都很知趣的离开,毛哥最后走,他问季棠棠:“丫头,灯还要吗?”

                      季棠棠摇头:“不要了。”

                      毛哥犹豫了一下,伸手揿了灯。

                      厅堂里一下子就暗下来,黑暗从周围慢慢围拢,季棠棠抱着膝盖坐在椅子里,好一会儿才弯腰从椅子脚旁搁着的箱子里拎出一瓶酒,左手沿着瓶盖的锯齿处慢慢摩挲,右手从口袋里掏出军刀,起出开瓶器。

                      正将开瓶器的启口对准瓶盖,厅堂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停下,感觉很熟悉,应该是岳峰。

                      果然,岳峰的声音响起:“楼下两扇门,我都上了锁,有事的话,你就出声。”

                      季棠棠没有回头,黑暗中,她微笑了一下,眼角有点发涩。

                      再然后,右手用力,咔嗒一声声响,青稞酒的金属瓶盖打着旋儿落到地上。

                      季棠棠仰着头喝了一大口青稞酒,味道很涩,酒精度虽然只有11度,在这样很冷的夜晚,却带着一股火辣劲儿直浇到肠胃里去,辣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提醒岳峰:“晚上都别下楼了,就算听到动静……也别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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