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By 微信公众号  马尼拉萝卜头


2020年6月12日，菲律宾首都马尼拉，热带低压布乔尼（Butchoy）带来的持续降雨，依旧徘徊在马尼拉上空，还未散去，菲律宾迎来了第122个独立日（Philippine Independence Day）。





来自奋战在新冠病毒搏斗第一线的卫生工作者，前往黎刹纪念碑，纪念独立日（图片来源，新华网）


菲律宾人的祖先是亚洲大陆的移民。


1522年麦哲伦率领的西班牙远征队到达菲律宾，开始了征服这片土地的进程。


1565年，菲律宾沦为西班牙殖民地，在长达300多年的被殖民历史中，菲律宾人民进行了长期的反西班牙殖民统治的斗争，最终于1898年6月12日宣布独立，成立了菲律宾历史上第一个共和国，史称菲律宾第一共和国。


后来菲律宾沦为美国殖民地，直至1946年美国政府被迫同意菲律宾独立，并选择美国独立日作为菲律宾的独立日。


由于广大人民的反对，菲律宾政府最终于1962年正式把独立日确定为摆脱西班牙殖民统治之日——6月12日。





今天说到菲律宾的独立，公认的菲律宾国父是扶西·黎刹（西班牙语：José Rizal，全名：José Protasio Rizal Mercado y Alonso Realonda），然而诚如菲律宾谚语云：独叶难成帚，在菲律宾谋求独立的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这期间，我们可以看到，为了寻求国家独立，民族自决，在这期间，奋斗过的历史人物间，不同侧影和人生轨迹。


追求独立的精神领袖：扶西·黎刹





1887年，黎刹用西班牙文创作了《社会毒瘤》（也译做《不许犯我》）一书，揭露西班牙殖民统治的残酷真相。


该书的续篇《起义者》也于1891年出版。


1891年12月，而立之年的黎刹抵达香港，当眼科医生，他与家人居住在列拿士地台门牌第二号。


1892年6月，黎刹返回菲律宾，成立了非暴力反殖民社团菲律宾联盟，但一个月后即被逮捕，并于同月7日被流放到棉兰老岛。


精神领袖虽然被流放，但是其铸就的文字熠熠生辉，穿透迷雾，开启了无数菲律宾人寻求独立的精神追求，这其中，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博尼法西奥。


安德烈·博尼法西奥（他加禄语：Andrés Bonifacio，1863年11月30日－1897年5月10日），他是菲律宾杰出的军事家、政治家、菲律宾独立运动的发起人及主要领导人之一，在激进的菲律宾民间组织里，他被誉为“菲律宾革命之父”。





卡蒂普南早期的旗帜与标识。


博尼法西奥是菲律宾历史上的一个响当当的牛人，他出身贫困，没啥文化，做过商行看大门的快递员和店员，但他喜爱读书，满腔热血，满脑子都是革命斗志，博尼法西奥年轻时拜读黎刹的著作，深深认同菲律宾必须独立这一远景，并以黎刹为自己的精神导师。


但是对于黎刹等人坚持和西班牙谈判，和平改革走向独立的路线，博尼法西奥并不认同，在其看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只争朝夕莫等闲，于是颇有街头政治组织者才华的博尼法西奥，发动一众同胞，建立了秘密急进的革命组织——卡蒂普南（西班牙语：Katipunan）。


在他的领导下，“卡蒂普南”很快就发展到10万人，加入这个组织的成员多数都是贫穷的工农群众，但是随着组织的宣传，黎刹的菲律宾独立，菲律宾万岁等理念日趋深入菲律宾人心，也有一些殖民政府的小官员，包括马尼拉近郊的中小地主，也被菲律宾独立这个梦想所吸引，加入卡蒂普南的队伍，这里面，最值得一提的是埃米利奥·阿奎纳多。


阿奎纳多是马尼拉近郊甲美地省的大地主，得益于家庭的高起点，年轻的阿奎纳多可以在马尼拉接受很好的教育，当博尼法西奥在街头送快递外卖的时候，26岁的阿奎纳多已经当选为甲米地首任自治市长。





按理说一位是地方政府的实权人物，一位是来自于民间的街头政治家，风云际会中，民族独立的大义下，两位改写菲律宾民族历史的人物就这样邂逅了。


博尼法西奥一看自己的组织能吸引到高大上的市长，对于扩展组织的影响力不无好处，而在阿奎那多看来，一个民间组织竟然有十数万**，从内心深处，大家都是认同菲律宾独立的同志，于是经由博西法西奥介绍，阿奎那多加入了卡蒂普南组织。


凭借自己的才能，阿奎那多很快就成为这个组织的主要领导，更重要的是，他又有钱又有人，在甲美地一代，俨然成为了地下实力领袖，枭雄已经蛰伏在土壤中，静待天空中的惊雷降临。


1896年8月，“卡蒂普南”在马尼拉发动了武装起义，菲律宾各地纷纷响应，阿奎纳多响应号召，于8月31日在甲米地发动起义，击败了西班牙正规军，迅速占领了甲米地全境。受鼓舞的起义军加强攻势，几乎占领吕宋岛全境，并包围了马尼拉。


面对猝不及防的革命风暴，马尼拉紧急向马德里求援，西班牙殖民政府觉得菲律宾人胆敢犯上作乱，作为传播革命思想的黎刹，理应承担全部责任。


1896年10月3日，黎刹乘船抵巴塞罗那，马上变成阶下囚，并被押回马尼拉，囚禁在圣地亚哥堡。


12月30日凌晨，西班牙当局以“非法结社和文字煽动叛乱”的罪名在马尼拉将黎刹处决, 希望借此威慑那些敢于作乱的菲律宾人。


临刑前，应未婚妻的要求，黎刹与她举行了刑场上的婚礼，最后写下绝命诗《永别了，我的祖国》。



黎刹受刑现场。


黎刹的遇害，彻底关闭了菲律宾本土阶层与殖民者对话的可能性，他的壮烈牺牲使菲律宾人意识到除了脱离西班牙独立外别无选择，轰轰烈烈的革命再无和平收场的可能。


然而当革命力量处于和殖民者对峙时，阶层的巨大鸿沟使得革命队伍内部产生了严重分裂，阿奎那多因为甲美地一战收获的巨大声望，已经掌握了组织武装力量大权，成为革命军的司令。


在阿奎那多看来，西班牙毕竟是老牌帝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携新胜之威，谋求实惠即可，然而理想主义的博尼法西奥觉得要为精神导师报仇，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赢得菲律宾的独立。


在西班牙新总督的反扑下，起义队伍遭受严重损失，战争失利后，·博尼法西奥率领卡蒂普南的起义军队退守吕宋北部，但就在关键时刻，革命组织内部出了惊天大事——阿奎那多竟然把他的“入党介绍人”博尼法西奥给做掉了！


阿奎那多为啥要干这事儿呢？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要知道，“卡蒂普南”的成员多数是穷苦大众，但阿奎那多可不是穷人，他是地主，又有一定社会地位。随着革命的暂时受挫，阿奎那多借机领导自己的势力和博尼法西奥决裂。


1897年5月，阿奎那多“篡位”成功——指示自己的武装把博尼法西奥打伤后抓了起来，接着以所谓的“叛国罪”将其处决。


革命内部分裂，可谓亲者痛、仇者快，西班牙殖民当局乐坏了，他们对革命者软硬兼施，一手枪炮，一手钞票，别看阿奎那多对自己人够狠，但对西班牙人，他立马软下来了，他和西班牙殖民当局签订《破石洞条约》，接受了殖民者给他的80万比索，然后放下武器，向殖民当局投降，并自动解散了新成立的政府，表示不再给西班牙人添乱，接着他就离开菲律宾，去了香港。


菲律宾如火如荼的独立运动就这样被阿奎那多给毁了，但还有些不愿屈服的革命战士拒绝放下武器，他们继续和西班牙人进行斗争。


这时候，大洋彼岸的美国前来插足了！已经崛起为强国的美利坚打算狠狠教训一下早已衰落的西班牙，把西班牙的殖民地抢到自己手里，菲律宾便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1898年美西战争爆发，在香港的阿奎那多觉得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到来了，正好美国海军上将乔治·杜威也找到了他，他和美国人一拍即合，美国允许他领导菲律宾独立，他乐颠颠地坐着美国军舰回到了菲律宾，投身菲律宾民族独立大业。


5月，阿奎那多在甲美地召集旧部，恢复武装斗争。


历史上的今天，1898年6月12日，阿奎那多在甲美地自己的庄园，慷慨激昂地发表了《独立宣言》，宣布菲律宾独立，并成为共和国的首任总统。


1899年，随着菲律宾革命形势如火如荼，阿奎那多总统的武装解放了除马尼拉外的大部分吕宋领土，可是这个时候，美西战争已进入尾声，一败涂地的输家西班牙将菲律宾以象征性的价格转让给了美国，随即美国军队在老麦克阿瑟将军的率领下，突袭了马尼拉，美菲战争爆发。


面对不断增兵的美军，菲律宾政府军哪里是对手，节节败退，阿奎那多也跟着一路逃跑，其个人主张也逐渐从主站改为主降，1901年3月，阿奎那多到底还是被美国兵给俘虏了，堪称“变脸王”的他毅然决然地发誓效忠美国，还劝说其他革命军战士赶紧接受美国人的“和平”。


1902年，菲律宾全境投降，美菲战争结束。





阿奎那多在美军军舰上宣布投降。


由于阿奎那多在美军进攻菲律宾期间，带路表现很好，所以美国占领菲律宾期间，对他还不错，保证他成为富家翁。


菲律宾民族独立的接力棒，从黎刹到博尼法西奥，再到阿奎那多之手，虽然菲律宾又一次成为了美国的殖民地，但是菲律宾独立已经成为菲律宾人民上下的一致共识，经过十几年的政治斗争，1932年12月30日，美国国会终于通过法案，宣布菲律宾可以在10年后独立，但美国将保留数处陆军和海军基地，并从菲律宾的出口贸易中收取关税和分成。


如果要法案正式生效，还需要菲律宾议会通过并签署。


由于法案中关于关税和贸易分成的条款过于严苛，菲律宾议会没有通过法案，后经过美、菲两国的进一步协商，另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大变化的法案于1934年在两国立法机构均获得通过，确定菲律宾将于1946年获得独立。


按照计划，1935年至1946年将是菲律宾由殖民地国家转变成独立国家的过渡期，菲律宾还成立了联邦政府，就一系列立法、行政以及社会生活方面的措施进行准备，逐渐获得了多个领域的自治权。


联邦政府的总统，自然在无法让具有争议的阿奎那多来做，美国人选择了口碑较好的曼努埃尔奎松，来担任过渡联邦政府的当家人。


然而，菲律宾独立的十年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日本人来了。


二战开始后，急于打破国际封锁网的日本，最后选择了南下，在虎虎虎奇袭珍珠港后，日本于1941年12月入侵菲律宾，时年71岁的阿奎纳多再度出山，他延续了当年勾搭西班牙、投降美国的传统，这次与日本合作。





1942年1月3日，日本占领菲律宾，麦克阿瑟和奎松乘潜艇逃离。


阿奎纳多政治变色龙立马和日本人合作，满口都是“日菲友好”，日本人为了实现大东亚共荣圈，在1943年，扶持成立了傀儡的菲律宾共和国，但是傀儡共和国的总统，并不是阿奎那多，而是选择了在东京帝国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劳雷尔（Laurel）。


劳雷尔时任菲律宾联邦政府的首席法官之一，因为亲日，加之对美国政府的对菲政策持批评态度，因此进入东京的视线，最后成为日本扶持的菲律宾第二共和国总统。


后世对于这名日本人扶持的总统，充满了争议，其争议不亚于对阿奎那多，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这个日本一手扶持的菲律宾共和国名望，因为二战期间，菲律宾遭受了巨大的生命损失和巨大的物质破坏，特别是在马尼拉战役期间。估计有100万菲律宾人被杀，在战争最后几个月，马尼拉遭到了大规模破坏。


因此二战结束后，劳雷尔，阿奎那多等一众昔日与日本合作的政要，被以“通敌罪”被捕，在审讯时，阿奎那多和劳雷尔等人，坚持声称自己是无辜的，是日本人逼迫他，他才那样的。


所以没几个月，他和劳雷尔一起，被罗哈斯总统签署特赦令，予以释放。





100比索上的罗哈斯总统。


额外说几句，罗哈斯总统也是菲律宾历史上的传奇总统之一，美国殖民地菲律宾的最后一任联邦总统，也是菲律宾彻底独立成为菲律宾第三共和国的首任总统。


此外，罗哈斯在日占菲律宾期间，还是日本征收菲律宾经济作物的主要负责人，同时兼任劳雷尔总统的秘书阁僚兼首席顾问，长袖善舞的罗哈斯，周旋于日本人与美国人之间，即为日本的战争机器服务，也暗中透露消息给地下游击队，保护了若干在菲律宾的美国人，并且逐渐发展成为美国军方认可的菲律宾地下抵抗力量。


1946年，菲律宾获得了真正的独立之后，阿奎那多作为菲律宾革命资历第一人，享受到超脱的待遇，不但被罗哈斯总统的继任者埃尔皮迪奥·基里诺总统任命为国务会议成员，还获得了菲律宾大学名誉法学博士的学位。


最终，这位菲律宾近代史上奇葩的政治人物，1964年2月6日在马尼拉病逝，终年95岁。


死后，故乡甲米地省卡维特镇为其建阿奎纳多宫，将他葬在此处。





阿奎纳多（Emilio F. Aguinaldo）宫，位于菲律宾甲美地省卡维特（Kawit）的国家景点，这里于1898年6月12日宣布了《菲律宾独立宣言》。


为了纪念这一活动，现在每年的6月12日都被称为Araw ng Kalayaan或独立日，政府高级官员每年的这一天，在这里升起菲律宾国旗，以示纪念。


阿奎那多这样的人物，先投西班牙，后投美国，复投日本，唯利是图，反复无常，最擅政治投机，投敌卖国多次，按照三国演义的脚本，标准一个“三姓家奴”，在中国，这路人铁定是“菲奸”、“卖国贼”，即使不被射死在白门楼，也注定会塑个跪像，遗臭万年。


可是在菲律宾这个神奇的国度，这样的人物却能寿终正寝，还是由于阿奎那多是宣布菲律宾独立的“革命前辈第一人”，是菲律宾共和国的“开国元勋”，所以“宽容”的菲律宾人就不管他在历史上干得那些龌龊事儿了，依旧把他当做一代伟人，在菲律宾昔日的货币上，依旧能找到这位开国元勋的踪影。





其实，从对牺牲的开国元勋黎刹及博尼法西奥的纪念，到对“三姓家奴”的开国元勋阿奎那多的包容，再到对前独裁者“马科斯”的宽恕其遗体回归，不难看出，菲律宾民族的包容性，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菲律宾无论是企业还是学校，还是政治家族，绝少有被斩草除根一说，大都是蔓延百年的传承。


了解到这一点，也就可以理解菲律宾政治乃至民族的特有精神层面。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一起去追忆菲律宾的开国往事，面对种种艰辛和威胁下，菲律宾人团结一致并坚守自己的立场，骄傲地挥舞着122年的旗帜，在面临新冠病毒大流行考验的当下，也许，更有其特殊的意义。


2020年6月12日写于马尼拉，作者萝卜头，编辑，郭彩荣。如有差错，欢迎留言指正。

菲律宾人的祖先是亚洲大陆的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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