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我们正在接近“龙虾产量峰值”吗？

从缅因州海岸到中国的宴会厅，默瑟（Greg Mercer）的《龙虾陷阱》（The Lobster Trap）描绘了这道奢侈食物不确定的未来。

我最近在缅因州待了两周，吃了龙虾，被问要不要再吃龙虾（不要！），睡了印着龙虾的床单，看了捕龙虾渔民打鱼，还嘲笑本来很时髦的女士穿着“龙虾（lobstah）”毛衣，甚至把六只活龙虾丢进锅里，导致它们死亡。

我还在读加拿大记者瑟（Greg Mercer）的《龙虾陷阱》（兰登书屋（Random House），8月12日出版），内容关于美加价值70亿美元的龙虾产业。

当我背书式地复述书中的事实，成了一个“缅因式科普”的龙虾话痨，我交谈的度假人群和龙虾爱好者常常感到惊讶，因为我们都来自一种缺乏好奇心的状态。部分原因或许在于我们对龙虾的印象太“永恒”了：

它要么是特殊场合的奢侈食品，要么是吸引我们去海滩多岩、水很冷的地方度假的诱饵。

但人们对产业现状“软壳化”的另一原因，是默瑟所说的它客观上“参差”的状态：一些地方崩溃，面对气候变化、监管和加大捕捞的挑战；而另一些地方却因高价和中国需求而繁荣。

默瑟在新不伦瑞克（New Brunswick）海岸附近的一个小社区长大。但他以《环球邮报》（The Globe and Mail，托伦托）的调查记者身份写这本书，而不是作为某一方的拥护者。《龙虾陷阱》是审慎的、公允的、全球取材的。它也不带感情、令人不安、基调偏低、结论开放。没关系，龙虾产业也许就是那锅里慢慢被煮热的东西；也许它还好好的。了解事实仍然值得我们花时间。

龙虾经济学

美洲原住民吃龙虾已有数千年，欧洲人自中世纪起也在吃一种更小、更蓝的物种。1607年，饥饿的欧洲定居者在缅因州行进途中停在新斯科舍，从海滩上拣了50只龙虾充饥。

这比“五月花号”（Mayflower）登陆早了十多年。当时的龙虾几乎肯定比今天大得多；如今的龙虾通常重1到1.5磅（0.5到0.7千克），年龄5到7岁。龙虾一生都在生长，4英尺的巨型龙虾曾很常见。（默瑟引用过一只可能100岁的。）雄性每年蜕壳一次、雌性一年两次。交配时，一只无壳的雌性会走进雄性的“爱巢”大约10天。两年后，这只雌性会释放数以万计的卵，其中只有0.004%会长到法律要求的、可以成为你餐桌食物的尺寸。

龙虾是聪明、贪得无厌、嗜杀成性的清道夫。它们会沿着“看不见的迁徙路线”行进数百英里，并回到近岸的家乡水域产卵。它们的味觉系统比人类敏感一百万倍，能在数英里外察觉到臭饵味道。

超过90%的时候，龙虾会偷走陷阱里的饵料并设法逃脱。

《龙虾陷阱》很大一部分在写捕龙虾的诸多挑战：天气、危险、波动、监管、季节性。捕捞船可能一个月里每天都能抓到超过1000磅的龙虾，然后接着什么也抓不到。渔民可能“在海上失踪、被海浪卷走、被一串陷阱缠住拖入水中，或者在恶浪里翻船溺亡”。

龙虾渔民如今也处在许多微型经济体中运作，这些经济体有的在繁荣、有的在萧条、也有介于两者之间。默瑟记录了曾经强大的罗得岛、康涅狄格和爱尔兰龙虾渔场几近灭绝；他指出缅因州复杂的监管环境：

大片海域必须清除浮标和绳索以便鲸类迁徙，捕手们还要面对体型限制、陷阱数量限制和限额准入渔区。虽然加拿大总体监管更宽松，但那里的商业渔民还要和一个监管更少的第一民族（First Nations）龙虾捕捞计划竞争，该计划得到了政府“数亿美元”的支持。

作为读者，我对《龙虾陷阱》最大的不满是：这本书从未总结这些情况对单个龙虾渔民意味着什么。

默瑟担心加拿大的船只与牌照的沉没成本（如今约100万美元），但他也写到甲板工拿六位数薪水、船长购买“120万美元的最先进船只，配有厨房、卧铺、平板电视和淋浴”。缅因州去年“龙虾上岸价”（我在网上查的）价值为5.28亿美元，史上第三高，但主要靠过去十年价格上涨66%支撑。实际上，该行业在2024年只捕到8600万磅龙虾，比2014年少31%。今天的渔民跑得更远、投放的陷阱是40年前的两倍（仅缅因州去年就有250万个）。《龙虾陷阱》本可以解释这对利润率意味着什么。

谈到龙虾分销链的未来经济健康，默瑟有时也会给出模糊的警告。他对被私募基金和其他公司推动的加工环节企业整合感到不安，但没有解释推动这一转变的力量。例如清水公司（Clearwater）全球最大的海产品公司之一，“今年早些时候因活龙虾出口业务的激烈价格竞争，不得不关闭在新斯科舍的两家加工厂”。

这些龙虾大多流向中国，默瑟也在那里做了些采访。“波士顿龙虾”（Boston lobster）在宴会和新年礼品中几乎是无可匹敌的身份象征；中国消费了全球45%的龙虾，是美国的九倍。但随着贸易战升温，默瑟担心这种需求能否持续。中国在2018年对活体美国龙虾加征25%关税，并在今年3月对加拿大龙虾加征同样关税。

“龙虾峰值”

《龙虾陷阱》最深的担忧留给了供应端的两大威胁：过度捕捞和气候变化。默瑟写道，在新英格兰，商业鲱鱼（Mercer writes）、北极虾、鳕鱼（cod）和黑线鳕（haddock）渔业“几乎消失了，被在鱼群跌破可持续水平后实施的禁捕令和永久关闭所取代”。尽管缅因州出台了许多防止龙虾过度捕捞的规定（如保护繁殖雌性），但对气候变化几乎无能为力；它带来水体含氧量下降、有毒藻华、沿岸酸化、贝壳疾病增加，以及捕食者的迁移，如北美的黑海鲈（black sea bass）和法国的章鱼。

所谓的亮点在于，“海水轻微变暖实际上有利于冷水区域的龙虾发育，使它们更快度过幼体阶段”。这解释了缅因州20年前的大丰收；这也是为什么加拿大现在的龙虾捕获量是美国的三倍，甚至还加工了缅因州40%的龙虾。这并不是说单只龙虾搬去了加拿大（“去他的特朗普（Trump）！”）；而是幼年龙虾如今在那里更容易茁壮成长。

但这个行业真的在繁荣吗？默瑟写道：“很明显，北美龙虾渔业昔日腹地的丰盛时代正在结束。但我们仍难以准确估算海里的龙虾现在有多少、未来会有多少。”默瑟不排除加拿大水域同样会面临过度捕捞和重大的气候扰动。但读者也被允许设想另一种可能：他称之为“龙虾峰值”的东西，或许会像迟迟未至的“石油峰值”一样，被技术、巧思和更高价格所不断推后，打开新的资源。

不过，这种巧思未必会带来太多养殖，如今全球一半海产品来自养殖。龙虾捕捞仍是“最后的狩猎采集者”，因为龙虾“基本上像秃鹫一样，彼此厮杀”，会吃掉刚换壳的邻居。仍有勇敢者尝试龙虾养殖。一家挪威公司用数据中心加热的海水、单独的笼位和机器人投喂，来养出2岁、半尺寸的样品，推测成本高昂；而一位缅因州海洋生物学家主张为一岁、养殖场出品、大小类似小龙虾的龙虾开辟市场。（“Who dat？”路易斯安那人会这么叫。）但默瑟似乎对这些技术持怀疑态度。

尽管如此，他仍克制地没有对供应、需求和价格在监管、气候变化、利益、自身焦虑和竞争面前如何演变作出大胆预测。默瑟这种温和的“没定论”既不满足人，又令人耳目一新。许多作者会把真相简化为灾难预言。而也许，就像任何大宗行业一样，永远不会有终点。龙虾价格如今很高，但治疗高价的最好办法，仍然是高价。默瑟没有评述中国需求的价格弹性。不过他写道：“未来，我们只能把它看作世界上最昂贵的蛋白质之一。”

当一个朋友在缅因州弗里波特（Freeport）的餐车花26美元买了一个小龙虾卷时，我想着那个未来。用同样的钱，他本能买到同一家摊主的五个热狗。我已经被龙虾事实喂饱了，于是走到隔壁摊，点了素饺子（veggie dumplings）。

我们正在接近“龙虾产量峰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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