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国著名企业家王石带着庞大团队考察柬埔寨。他曾说过，来到柬埔寨感觉只是出省而已，而没有真正出国。而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满大街的中文招牌。

而在金边街头林立的中文招牌，成了这个东南亚小国独特景象的一部分。然而，这背后不仅仅是语言的兴盛，更是两国经济、文化与历史交织的结果。20年前，柬埔寨街头几乎见不到中文；今天，中文却成了经济发展、文化传播和个人追求的重要象征。

这不仅是一段商业版图扩展的历史，更是一种文化适应与权力重构的缩影。本期周刊，我们以《中文闯荡柬埔寨》为主题，通过2000年至2020年中文在柬埔寨发展的20年为切口，呈现中文热发展背后的密码。

大街上的荒漠

几家餐厅成为“孤勇者”

1990年代末，柬埔寨刚刚从长期内战中恢复过来，基础设施极度匮乏。在此特殊时期，何恩佳来到了柬埔寨。目前他是柬埔寨中国纺织协会会长，柬埔寨纺织服装制鞋箱包协会副会长。

而在1999年的末尾，石光辉也闯入柬埔寨，如今也在这个国家待了24年。开了自己的商务咨询公司“光辉商务。”何恩佳和石光辉他们俩见证了中文如何从零星散落（本文不谈及华人教育线路），发展成今天的满大街都是中文招牌的繁荣景象。

1996年来到柬埔寨的何恩佳回忆：“那时候的金边马路上，晚上有一根日光灯管就算不错了，别说什么中文标识。”他描述，彼时的金边几乎没有高楼大厦，满目尽是破败的街道和低矮的建筑，经济活动也十分有限。

对于20年前金边的最初印象，晚几年来到柬埔寨的石光辉也有同感。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文作为一种“外来语言”并没有多少立足之地。华人在当地的影响力有限，仅能在金边中央市场附近找到几家小型餐馆。石光辉提到：“1990年代末的华人群体主要集中在纺织厂和小商贩中，中文的使用范围极为狭窄。”

据他们透露，那时经常去的几家餐厅有总统酒店、川菜馆，山东饭馆，香辣香等。而总统酒店成为当时中国人聚集最热闹的地方。何恩佳还回忆道，当时他是把总统酒店作为食堂，每天都会去哪里吃饭，而且在哪里认识很多人。

他还说，总统酒店用的是中文菜单、服务员还会中文，方便很多来柬埔寨的中国人。

在何恩佳和石光辉的印象中，当初整个金边很难找到有中文的形象招牌，更别说其他了——不管是机场还是其他地方。

上世纪90年代末，柬埔寨加入东盟。2003年又继续加入全球贸易体系，被认定为“最不发达国家”，享有出口配额和关税优惠。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纺织企业开始进入柬埔寨。何恩佳表示：“我当时来柬埔寨的时候，只有20多家制衣厂，而且柬埔寨工人的月薪在40美元左右，但一个会中文的翻译却能拿到超150美元的高薪。”

中文需求初现，但彼时仅限于制衣企业内部，主要用于翻译和管理岗位。街头的中文标识依旧稀缺，而华人社区也以求生存为主。“刚到柬埔寨时，我们只能到中央市场的一条街上找到几家中文餐厅，那条街几乎成了华人的‘避风港’。”石光辉回忆。

小丽是柬埔寨人，在2006年左右，她妈妈在中资公司制衣厂上班，她觉得学习中文是一条出路，当时就安排小丽到华文学校学习中文。虽然在学校学习近10年的中文，但她不知道她所学的中文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在市场上进行交流学习的机会。直到2018年后，她才有更好的环境去学习中文，快速融入中文世界。

然而，真正让中文走上柬埔寨街头的是2008年之后的经济转型。金融危机过后，大批中资企业开始进入柬埔寨。从餐馆到商场，从建筑到物流，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使用中文标牌。彼时，中文不仅是一种语言工具，更成为企业吸引中国客户和合作伙伴的“标配”。

石光辉感慨：“2008年后，街头的中文招牌开始多了起来，尤其是在金边的繁华地段，餐厅、超市越来越多。”

街边惊现满屏中文字

背后的特殊力量

中文的普及并非偶然，这是市场需求驱动的必然结果。在2019年的柬埔寨，无论是制衣厂、建筑公司，还是服务业和旅游业，中文人才都十分紧缺。何恩佳解释：“制衣厂的管理和技术岗位往往需要中柬无障碍沟通，这就需要大批懂中文的员工。”

中文的商业价值不仅体现在就业市场上，也在消费市场中显现。“有中文招牌的餐厅和商店总是能吸引更多中国客户。”石光辉指出，“尤其是在金边和西港，中国人喜欢的中餐馆总是生意兴隆。”这种经济利益驱动了越来越多的商家使用中文，甚至培训员工学习中文。

如今在柬埔寨金边，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每一条街道或许都能看到中文字样，而这些只是街头景象。如果深入了解后，嘟嘟车司机看见中国人，几句中国话立马顺口出来。

不管是医院、餐厅、酒店或其他服务业，中文或中国话正在快速挤入柬文和英文的世界，逐渐形成三足鼎立的趋势。记者观察到，甚至有本地驾校在门口的广告语都标有“教练懂中文”字样。

在中文普及的过程中，华人社区和中文教育机构发挥了一定作用。从早期的华文学校到今天的孔子学院，中文教育逐渐从华人社区扩展到本地社会。石光辉回忆，早期柬埔寨的中文教育主要由台湾佛堂和华侨学校推动，他们提供低价甚至免费的中文课程，吸引了大量本地学生。

随着中资企业的涌入，中文教育进一步制度化。孔子学院的设立为中文学习提供了专业平台，而许多企业也开设了内部中文培训班。“我们每年都会从孔子学院招聘毕业生，他们的工资比普通员工高出一倍以上。”何恩佳表示。

中文不仅是一种商业工具，也是一种文化的象征。在金边、西港等城市，中文的高度可见性反映了中国资本的深度参与。石光辉认为：“中文在柬埔寨的传播很大程度上归因于中柬友好的政治关系。前洪森首相和夫人有着中国血统，这种文化纽带让中文更容易被接受。”

那么，中文在柬埔寨的快速发展，谁是背后的特殊力量？石光辉和何恩佳均表示制衣行业是领头羊。而石光辉还说，特别是在2014年之后，大量中资企业都来到了柬埔寨，从此中文开始生根发芽，满地开花。从中文标识到中国话，再到中国文化。这些以中文+的模式呈指数级的发展在柬埔寨裂变。

制造业是中文在柬埔寨崛起的最大推动力。中国企业主导了柬埔寨纺织、制鞋和箱包行业的发展。这些行业需要大量懂中文的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何恩佳指出：“如果你不会中文，就很难进入这些企业的核心管理层。”

世行报告指出，过去10年中国一直是柬埔寨最大的外资来源国，投资占比不断提高。而制衣行业也一直最重要的投资领域。

制衣厂的需求也带动了其他相关行业的中文需求。例如，为制衣厂提供配套服务的物流、建筑和供应链公司，也逐渐开始招聘会中文的员工。石光辉解释：“想进入这些行业做生意，你必须懂中文，这是市场的规则。”

何恩佳则向记者透露，如今制衣行业流入柬埔寨市场的现金流在4亿美元左右，虽然不很庞大，但在其他行业来说是无法比拟的。

而服务业是中文需求的另一个重要领域。从餐饮到旅游，从酒店到导游，中文逐渐成为服务业的重要技能。尤其是在2014年之后，随着中国游客的大量涌入，柬埔寨的旅游业和餐饮业迎来了快速发展。“当时金边的中餐厅数量翻了好几倍，甚至连酒店前台都会说中文。”石光辉感慨。

记者曾在暹粒采访一名懂中文的本地导游，他向记者透露，2019年当时他一个月的收入可达到4000美金。据当时的官方数据显示，中国游客来柬埔寨旅游超过200多万人。

随着中国人的大量涌入，不同时间段的出现了金宝城、中国街、金街等以中文标识、中国人聚集的区域，甚至包括西港的城市发展，也是在该时期崛起的。

中文在服务业的普及，也改变了当地社会的职业观念。许多年轻人选择学习中文，以获得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一位柬埔寨年轻人表示：“学会中文后，我的工资翻了两倍。”

不仅如此，此前有媒体报道，当地人表示：“如今在柬埔寨，中文比英语更重要，因为很多工作机会要求会中文。”

据官方透露，目前柬埔寨有上百所各类中文教育机构，接受中文教育的柬埔寨民众超过10万人。中国在柬埔寨开设有4家孔子学院和3所孔子课堂，已累计向柬埔寨派出280名中文教师和1900余名国际中文教育志愿者。

中文经过20年的发展，以及不同的特殊力量。中文已然是柬埔寨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金边到乡村，中文的影响已经深深融入了柬埔寨的经济和文化肌理。

中文在柬埔寨的崛起，是经济、文化与政治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从20年前的“语言荒漠”到今天的“满街中文”，这段历程不仅是中柬关系的缩影，也是全球化进程的一部分。

这不仅仅是一个语言的故事，更是一个关于经济繁荣、文化适应和全球化力量的故事。在中柬合作不断深化的背景下，中文将继续在这个国家承接其发展的特殊力量。

回忆与特殊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