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放工资时，不少老板都喜欢“打太极”：少发、迟发是家常便饭，卖惨、装穷是惯用套路，更甚者直接装失踪、做老赖。

被拖欠工资的中国员工往往选择忍气吞声，但本地工人却常以“三板斧”做凶猛的回应：封路、罢工与游行。他们的底气何在？又是否能够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法律赋权、工会组织、政府托底

底气十足的本地工人

10月13日，金边市GAT制衣厂数百名工人罢工封路上街示威，要求老板尽快发放工资。最终警方要求厂方出面解决问题，员工暂时返厂上班。

8月22日，金边市Booyoung Town工地的300多名工程师和工人罢工，抗议公司一直不发工资。最终，还是由公司先行垫付了这笔应该由承包商支付的工资。

每每发生罢工、游行与封路，柬埔寨员工都能迅速的引起社会舆论的大量关注，即使工厂方面承受得起罢工本身对公司生产与运营造成的损害，但最终也会在工会、警方或者政府的压力下出面协商或解决。

在新闻媒体平台上，关于事件最终处理结果的消息少之又少，但正如金边市GAT制衣厂员工所说：如果公司不解决问题，将再次罢工封路。这类事件没有后续，恰恰说明了本地工人的“三板斧”行之有效。

制衣厂数百名工人罢工封路现场

一位在柬工作生活多年的蒙先生印证了此事，他说：如果是倒闭的工厂，一般会拍卖工厂的资产付清工资。实在无力支付的，一般政府也会善后。

此前，干拉省两家工厂倒闭后老板跑路，省政府将两家工厂的财物全部拍卖，用以发放年终奖、资历工资、最终工资及厂房所拖欠的租金等。

根据柬埔寨《劳工法》规定，当劳动单位被解散、破产或被法院裁决没收全部财产时，工人有权先得到工资或劳动报酬，包括奖金和各种补助费，随后才能将剩余财产拿去抵债。

可以说，《劳动法》从法律上赋予了本地工人罢工的权利，但如果缺乏一个组织来整合柬埔寨员工，那么可以预见，零散的员工很难在拥有巨大财富优势的公司前取得优势。而工会的存在，则使得这些员工能够迅速得以组织起来，起到最大的影响。

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每一起罢工、封路与游行示威的事件背后，都有数个甚至更多大大小小的工会组织的身影。据统计，截止2019年，柬埔寨各级工会组织的数量就已经达到了4996个。要知道，目前柬埔寨正在投入运营的工厂数量只有1947家。

工会组织罢工活动受到了法律的保护，并且得到西方发达国家和非政府组织，如人权组织、国际劳工组织等组织的大力支持。它们受到了柬埔寨工人极大的拥戴，但却也带来了不少问题。

失控的工会活动与撤离的外商

一个无解的“跷跷板”难题

此前，网上报道《他们是讨薪人的后台，但不含中国人》中，曾详细记述了工会在柬埔寨自诞生成为工人的保护伞，到最后活动迅速增多并逐步走向失控的历程。

据柬埔寨制衣厂商会统计报告称，2015 年，商会成员工厂共发生 118 起罢工事件，与2014 年的 108 起相比增长了 9.26%，极大影响了工厂的生产活动。因此，为规范日渐失控的工会活动，2016年4月4日，柬埔寨《工会法》在第五届国会第6次会议上审批通过。

但《工会法》颁布后，并没有对工会实现有效的限制，相反，大量工会认为该法案严重倾向资方，使得工会遭受大量限制，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至此，政府、工会、资方和工人，四方的关系变得更为复杂。

工会为工人谋福利无可厚非，但工会与资方绝不应该成为对立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工会与工人都是因工厂而存在，而现在，柬埔寨工人福利的大量增长，已经让外商在权衡选择建厂地址的时候，越来越倾向于寻找他国作为替代。

2017年，柬埔寨有1522家工厂，2022年，柬埔寨有1947家工厂正在投入运营，共计增长了425家。但其实这些年柬埔寨总共迎来1107家工厂，只是有682家工厂已经倒闭或离开。

倒闭的因素有很多，其中疫情属于不可抗力，而工人福利的持续上升，人们则至今无法判断其对柬埔寨工人利弊孰大。

去年年底，劳工和职业培训部长毅森兴就表示，柬埔寨已在2020年和2021年连续两年提高最低工资，而与柬埔寨存在竞争关系的其他国家，在新冠疫情爆发后，延迟或没有提供最低工资谈判的机会。

柬埔寨制衣厂工人

9月21日，劳工与职业培训部发布公告，柬埔寨2023年制衣业工人最新薪资从194美元调至200美元。应提的是，在此前会议上，政府、劳、资三方分别提出的明年最低薪资为196.6美元、215美元和维持今年的194美元。

从1997年到2023年，柬埔寨最低工资从40美元涨到了200美元，增长了整整4倍。明显高于其他制衣和制鞋出口的竞争国家，比如孟加拉国71美元、印度77美元-143美元、缅甸79美元、巴基斯坦134美元。

诚然，工资的增长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改善工人的生存条件，但却也大大增加了工厂的成本，再加上疫情期间工厂的订单下降、原材料和产品跨国运输，大量工厂难以坚持后倒闭，或者选择去成本更低的国家，这是可预见的。

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试题。毫无疑问，工人的福利需要增加，但资方的利益也必须维护，因为如果大量工厂放弃柬埔寨市场，造成大量工人失业，无论是对于国家还是民众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

觉醒的工人与加剧的国际竞争

加强工会管理势在必行

近年来，柬埔寨民众在智能手机普及后，几乎全面接受了欧美社交平台上发达国家的现代人权理念，特别是对工人权益保护的理念奉若圭皋，形成了极强的维护个人权益的意识。

但有时候过犹不及，大量罢工事件的发生打击了外国投资商的投资信心。在每一个与罢工相关的新闻评论区下方，充斥着大量认为这种行为无异于“杀鸡取卵”的骂声。尤其是工会与员工提出的一些请求，已经明显与工厂的经营理念相违背。

今年5月26日，金边市森速区Green poly packaging limited包装厂由于没有为工人支付社会保障费，导致300多名工人罢工。工人在罢工后提出要求：工厂需要固定生产数量，不能随便增加。

对此，同样在柬埔寨组建了自己的本地工人团队的沈浩忍不住吐槽：工资、成本年年涨，员工效率又低得很，现在还想着老板固定生产的数量，这是希望以后老板们用“西北风”来支付员工工资吗？

沈浩提到的本地工人效率的问题，在柬埔寨的外资老板中，早已是老生常谈。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一般情况下，越南与印尼工厂的生产力大概是中国的80%，而柬埔寨制衣厂的生产力只有中国的60%。

沈浩说，他的团队有时候接了一些比较紧急的单子，愿意给员工支付高额的加班薪资，但愿意加班的人仍然是寥寥无几。而且，每个月都有人以各种理由请假。

可以看出，工会和本地工人一方面对权益的争取极为卖力，一方面却又没有对员工的技能、效率等进行有效提升，再加上其他国家更具竞争力的成本优势，柬埔寨已经不再是一些工厂投资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蒙先生还提到了另一点，即在罢工事件中，一些工会借帮助工人争取权益的名义，行谋取自己私利之实。他们会私下联系老板，一般是谋取钱财，“如果价格合理，老板会给。”因为这些组织者可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制衣厂工人封路示威

这不仅使得本就复杂的劳资关系进一步复杂化，而且常常导致资方与员工“双输”的局面。

去年年底，金界娱乐城（Naga）高棉雇员劳工权益工会陈西托女士煽动员工进行暴力示威，并故意让警察逮捕的语音被曝光，引起了柬埔寨舆论热议。语音称，“现在大家准备好了吗？是时候让我们被逮捕了，所以，我们必须每天到金界娱乐城门口抗议，不能以忙为借口！”

在该新闻的评论区，有人认为是工会的这种行为将对柬埔寨市场造成破坏性影响，有人认为这是工会、工人曲线争取自己权益的正当做法，不应该批判。但无论如何，该行为明显存在煽动闹事的嫌隙，并将政府视为了员工的对立面。

未来，柬埔寨政府应该进一步加强工人、工会、资方与政府的四方沟通渠道，避免资方以钱开道，避免政府以权压人，避免工会借此谋利，避免工人遭到煽动。

三板斧

柬埔寨工人的“三板斧”：封路、游行与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