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那后来给你抓了？没。。。。你别介意啊，怎么没判死刑啊，那会儿是严打呢吧，杀人可是死罪啊。”

赵二嘴角挂着笑，他对我说：“我知道那会儿死定了，我们家一共哥儿仨，老大身体不太好，我们家老头老太太以后就指望我跟老三养老送终。我不能叫哥儿俩全折了，所以就把事情都扛下来了，不过老三到底也是没跑了，判了十几年，后来提前释放的。我那会儿不出意外是死刑，不过那会儿我年轻啊，根本不怕死，觉得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对不住爹妈白养我一场。结果有一天，你嫂子去看我，那会儿我们俩还搞对象呢，我看见她的时候我就慌了，她哭啊，埋怨我不该杀人，这下儿再也见不到我了。就是那时候，我忽然觉得我他妈不能死，我就跟你嫂子说了，你等着，我要是枪毙了，你就把我忘了，再找个男人。要是我没死，你就必须等着我，不许搞对象，不许嫁人，要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会出来，你要是没等着我，天涯海角我也找到你，杀你全家。”

说到这儿，赵二看出来我神情间的不屑，他拍了我一把，叹口气说：“兄弟，你别笑话，我是真舍不得她，我爱她啊，那会儿年轻不懂事儿，一激动就顺嘴说了这些。你嫂子也真对得起我，她后来果然就一直等着我，直到我放出来我们俩才结婚，要不然你看，我们俩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子才这么小。”

他喝了一罐啤酒，继续给我讲：“当时是肯定要判死刑的，但是我家里花钱托人想办法，弄了个精神病的证明，又赔了人家不少钱，就想保住我这条命。但是这种事儿，不是你说是精神病警察和法院就承认的，得去鉴定，所以我就被拉到一个地方关了起来，做精神病鉴定。”

我好奇的问他：“这东西怎么鉴定啊，心理医生？还是有什么仪器吗？”

赵二苦笑着说：“哪儿他妈有那玩意儿啊，鉴定，就是折腾你啊！跟过去滚热堂一样，比那还刺激呢。你能熬住了，你丫就是精神病，刑还是得服，不过不用死。扛不下去，就等着枪毙给你个痛快。你哥哥我为了活下去，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毅力，熬下来了。”

任凭我怎么问赵二，他也不肯给我仔细描述他在精神病鉴定的时候经历的那些事儿，只是对我说：“哥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年轻人别冲动，别犯法，那不是好人过的日子。后来也是老天爷可怜我吧，死缓，最后表现还好，减刑，二十多年，后来又托关系花钱，那会儿吧也不是太严了，十多年出来了。之后，就是跟你嫂子结婚，生了你大侄子，然后出来找工作，直到现在。”

我虽然没有进过监狱，不过里面的痛苦和煎熬是可以想象出来的，我安慰他说：“咳，反正都过去了，你现在可以了，妻贤子孝父母也都健在，好好过呗。”

“是啊，你说我真的是命好，你嫂子对我没的说，那么多年不仅是没离我而去，而且就一直当亲闺女一样照顾我爸妈，我大哥我弟弟都拿她当家里人一样。你说一个人，尤其女人，青春就那么短短二十年，她都糟践了，就为了等着我。同龄人都嫁人生孩子了，她只能是守活寡啊，真他妈不容易！可能也是精力需要发泄吧，她那会除了上班之外，就是照顾照顾我家里，后来她父母也去世了，我爸妈跟着我大哥一起过，她就闲的难受。正巧，她们家院子里有两个街坊，是俩老太太，这俩人挺有意思，俩人不是亲戚关系，以前就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但是都终身没嫁人，所以也没有儿女，现在年纪大了没人照顾。我媳妇看她们不方便，就主动帮帮忙，买买东西做做饭，洗洗涮涮的。”

我听着挺奇怪，那会岁数小脑子想不到，就问他：“啊？为什么两个同事会一直生活在一起啊，还都是老姑娘一直没嫁人，这也太。。。。。。。”

赵二推了推眼镜儿，笑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跟我说：“你不懂啊？你他妈有什么不懂的啊，俩老太太年轻那会儿关系好呗，好的跟两口子一样，明白了么？”

我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说：“哦哦哦，懂了懂了，这俩老太太也够前卫的，解放前就玩儿蕾丝边儿啊。”

赵二一梗脖子，说：“敢情！那俩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啊，我跟你嫂子一开始也根本就不知道，那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俩老太太都是留学生，一个在英国吧，还有一个是法国还有什么国家来的，都待过，回来之后在国民党的中央银行任职，后来为解放时期和建国后的新中国金融体系建立和稳定，做过巨大贡献！俩人啊有的是钱！”

听了赵二的讲述我才明白了他的财富的由来，也知道了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心想他的这四十多年活的要说也是不容易，怪不得他的性格与常人不同，似乎对什么都不是特别在意，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平常生活里那些琐事也都看淡了。

不过你要说这老天爷也真是喜怒无常，要说赵二现在坐拥着一大笔意外之财，可以说是上天垂青和眷顾的人，但是他那十多年的牢狱生活却又耗尽了他最美好的青春，将他折磨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你要说把这笔财富看成上天对他的补偿，那么他毕竟杀了人犯了法，但是没被枪毙不说，现在不仅留得一条命在，而且还娶妻生子坐拥巨大财富，生活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

只能说啊，这世事无常，谁也不能预测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也许最好的应对就是像赵二这样，放下一切看淡一切，给自己划定一个圈子，不管行善还是作恶，凡事都留三分余地，平安喜乐的走完剩下的人生。

  我曾经问过赵二，到底是不是因为贪图那两个老太太的钱财，所以才容忍自己的老婆带着两个干妈跟他们共同生活。

赵二对我说：“那倒也没有。一开始吧，我并不知道她们俩那么有钱啊，我那俩干妈平时可真是不显山不露水，而且毕竟那么大年纪了，日常也没什么开销，谁也不知道她们俩是富豪啊。我出狱之后没多久，就准备跟我老婆结婚，她告诉我这么个情况，有两个老太太要照顾，认了干妈了，平时可能要多分些精力在她们那边儿。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么多年了我媳妇不容易，守活寡一样等着我不说，家里家外的事情也多靠她张罗，人家做点儿善事儿咱能有什么意见呢？你说是不是。但是吧，要说起来我们俩结婚之后我确实有点儿烦，尤其打她怀孕到生了你大侄子之后，都没停了照顾那俩老太太，我就有点儿不乐意了，你说干点儿好事儿没关系，但是也别不顾家啊，可是我也劝不动她。最后我一看没办法啊，我就帮忙吧，一块儿照顾，就这么的那俩老太太对我也挺好。你要知道啊，这人在大狱里关久了，就变的独了，我那些年出来之后跟亲戚朋友都不怎么来往了，就烦见熟人，但是天天心里憋得也想找人说说话，我就陪俩老太太聊天儿，时间长了也就当干妈一样，人嘛，都是讲感情的。而且。。。。。”

赵二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不下去了，他笑眯眯的抽着烟，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彩，似乎在回忆过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对我说：“而且吧，那会儿我也有私心。我虽然确实不知道她们俩是大富翁，但是俩人有房子，我那会儿知道的就有两处平房，另外在和平街那边儿还有套楼房。我寻思老太太无儿无女的，百年之后这房子是不是怎么也得送给我们两口子了，所以啊那会儿也是为了房子。不过啊，那会儿房子没现在这么值钱，其实也不算占多大便宜，就算是这些年照顾她们的补偿呗，要说也是应得的。又做了善事又能落点好处，所以啊我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我哈哈一笑，说道：“行，其实干的过，要有这好事儿我也行善。那后来俩老太太怎么就把财产给你啦？”

“这个吧，要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儿佩服我自己。那会儿你嫂子她们家那边儿拆迁吗，俩老太太也分了一笔拆迁款，不是太多，二十来万吧，那会儿拆迁还给的少呢。当时呢本来俩老太太跟我媳妇说，把这笔拆迁款送给我们，作为这些年照顾她们的报酬。我媳妇是坚决不要，俩干妈是死活要给，最后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钱收下，然后带着俩老太太去我们家的楼房住。我那会儿觉得这二位干妈年纪也大了，说不好听的也活不了多少年估计，给人养老送终也算善始善终。结果吧，没想到啊，俩干妈有一位查出癌症来啦，那点儿拆迁款就全填进去给她看病了，这还不够呢，最后老太太说实在要没钱，就把和平街那房子卖掉。当时啊，我是不知道她们有钱，要是真卖了房子，我跟我媳妇那可是钱也没落下房子也没落下，白忙活一场，但是呢你说事情已经这样儿了，咱也不能看老太太等死不给人治，真是卖了房子还不够，那我自己都得给她掏点钱意思意思是不是。就这么的，俩人感动啊，后来说了，叫我们放心吧，钱不是问题，俩人有的是钱。本来呢她们想临了给我们夫妻俩一笔钱，再留下点儿房产，剩下的钱她们就捐出去做公益了，现在看起来我们两口子是好人，也不捐了，也不用等她们百年之后了，当时就把所有的财产就都给了我们。就这么的，我们两口子就拿这二位当亲妈伺候，一直带在身边儿。还不错，老太太治疗的效果挺好，这么多年了身体还算可以，我估计活到一百来岁都有可能，哈哈哈哈。”

那之后，我跟赵二又做了几个月的同事，我离职之后，赵二出了一次车祸修养了一年，他反正也不缺钱，跟老板相处还算愉快，所以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也就辞职回家了。

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后不久，我就又看到了赵二的另外一面，使我明白了这个矮个子男人不仅仅是一个刑满释放洗心革面从新回归社会的幸运儿，也使我深深体会到了每个人作为社会中的一颗小小棋子的种种无奈和身不由己。

加钱哥

我不敢乱评论。怕等会儿有人拿九齿钉耙给我梳中分。用方天画戟给我削苹果。用传国玉玺砸核桃给我吃。爬高压线给我弹一首东风。用生死簿给我练字。给我佛祖舍利让我弹弹珠玩。用定海神针给我织毛衣。最后还叫我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