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又停电了。
住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家政工玛内奥·莫萨麦（Maneo Motsamai）盯着眼前的锅子，心中非常恼怒。
约堡每天都停电，一天好几次，加起来差不多能停12个小时。
政府虽然会提前通知停电，但很多时候莫名其妙就断电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莫萨麦正准备烧开水来煮玉米粥，这是主人家爱吃的。但因为停电，这锅粥是煮不成了，倒在里面的玉米粉又没法直接吃。
“真的是很浪费，我也没有办法。” 莫萨麦忿忿地告诉媒体，“因为停电，我的日常工作几乎无法完成。”
“买东西也好，出门办事也好，都很困难。现在连最基本的做饭都做不了。”

在约堡郊区的索韦托镇，经营印刷店的莫斯贝迪·莫赫基（Mothibedi Mohoje）感到头都大了。
因为停电，他每天被迫数次停业，打印机和电脑根本无法使用。
他买了一台柴油发电机来供电，但随着燃料价格上涨，发电的成本已经超过了利润。
“因为停电，我们损失了很多钱，实际的停电时间总是要比计划的长。” 莫赫基说，“这对我的公司来说是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店里所有设备都要用电。”

在德班市，汉堡店老板齐亚德·科利亚（Ziyaad Kolia）几乎绝望了。
餐馆需要准备大量蔬菜和鲜肉，它们通常放在冰箱里冷冻，但长时间停电，冰箱的温度已经和普通柜子差不多了。
他买了大量冰块保持低温，可其他餐饮店也需要，冰块经常买不到。

停电时，汉堡店里的烹饪机器无法运作，送货系统暂停了，收银台和呼叫设备关闭，所有员工茫然又无所事事，只能趴在桌子上打盹。

“停电对我们店每个月造成的损失超过20％。” 科利亚说，“想象一下我们身处的境地：你不能卖东西，不能为顾客提供服务，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周围的其他店都关门了。我是个南非人，我有很强的韧性，愿意努力工作。但有些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我能不能在这个国家正常地做生意。”
在他之前的冰淇淋店就是因为停电倒闭的。为了求生，科利亚开除了很多员工。

南非的停电不是一个小问题。
上个月，南非总统拉马福萨宣布，停电已经是一场“全国性灾难”，和新冠疫情相同。

从2007年起，南非不断出现全国大范围停电，这种状况在进入2022年后愈演愈烈，已经到无法让人正常生活的地步。
南非全国80％的电由国家能源公司Eskom提供，因为设备老旧，故障频出，它产出的电只能满足一半的需求。

去年是南非有记录以来停电最严重的一年，连续停电205天。
据统计，南非有6000万人每天在分区停电中，忍受长达8小时的断电，有时会增长到12小时。
大面积长时间的停电，带来的就是无法运转的社会。
今年1月，南非殡仪馆从业者协会发布通告，建议人们在4天内下葬死去的家人。因为持续停电，太平间里的冷库已经无法存放尸体，大量尸体正在腐烂。

医院的医护人员也要崩溃了，他们经常摸黑做手术，医院设备也难以维持病人生命。
很多病人在停电期间死去，比如利斯·范·奥斯（Lis Van Os）。她每天需要吸氧17个小时，这要求固定式制氧机必须一直通电。
停电后，医院也无能为例，奥斯的女儿满城找氧气罐，还试图用电源逆变器找可用的电。
这些办法作用微弱，最后奥斯还是在2022年10月去世了。

“在她生命的尽头，因为停电，我们每个人极度焦虑。” 奥斯的女儿说。
南非的食品价格也在不断走高，让贫困家庭难以承受。
现代农业非常依赖电力进行作物灌溉、加工和储存，停电后，南非的粮食产出明显降低。
夸祖鲁-纳塔尔省的农民桑戴尔·索库鲁（Sandile Sokhulu）说，他有10公顷的农田，需要泵站运输水来浇灌。可泵站需要用电，停电意味着停水。

“如果我的田是5公顷，也许我可以用桶一点点浇灌，但10公顷我真的做不到。我们现在无法用泵来灌溉作物，真的很不知所措。”
“电力不足，到4月份电价还要上涨18.65%。我感觉政府已经抛弃我们农民了。我们已经用尽全力，想让实惠的食物端上大家的餐桌，可没人帮助我们。”
农民吉斯·奥利维尔（Gys Olivier）说，因为无法用冷链运输，他和其他自由省的农民把所有种薯（用来种土豆的小块）都丢了，价值数十万美元。
养殖从业者也非常惨。一月份，一段在利赫滕堡农场拍摄的视频传遍南非。

视频里，能看到50000只死鸡堆积成山，员工们将它们一只只捡起来，丢到卡车上。
农场主说他损失了近10万美元。这些鸡是因为电力不足，通风系统自动关闭，被活活闷死了。
“Eskom能源公司根本不关心我们这些为老百姓提供食物的人！” 农场主在视频里悲愤地喊。

南非农业专家预计，生产水果和蔬菜的农民会尽快卖掉他们的产品，否则有变质的危险。而售卖粮食和肉类的农民可能提高价格，不然没钱维持设备运转。
“我们现在不光要支付昂贵的电费，还要加大其他投入成本。4月1日电费上涨将带来毁灭性的局面，我甚至怀疑，南非人的餐桌上可能没有足够的食物。” 农业联盟主任说。
因为停电，南非的犯罪现象也变得更加猖獗。

南非的犯罪率本来就高，断电时安全摄像头失灵，红绿灯无法显示导致交通堵塞严重，都让社会变得更加混乱。
南非警察联盟的秘书长说，因为没有路灯，警察在黑暗中被袭击的风险增加。市民们在停电期间也更加害怕，不敢出门，甚至不敢去警察局报案。

情况如此糟糕，为什么南非的电会严重短缺呢？

这主要是因为腐败和管理混乱导致的。
国家能源公司Eskom的发电设备有50年历史，马上就要退休了，指望它们继续工作是不可能的。
好多年前，人们就意识到这一点，新建了两座大型燃煤电厂来扩大发电量。
但开工15年后，因为技术缺陷、工程事故、设备故障等原因，这两座发电厂的实际发电量只有预计的一半。

而且它们的建设成本严重超支，高达数十亿美元，导致国家能源公司Eskom的债务增加到227亿美元，其财务状态岌岌可危。
加上多年管理不善和系统性腐败，明明是能源公司，Eskom却没钱了，连采购燃料和发电机的钱都没有。
今年1月，Eskom加大了停电力度，就是因为11台发电机出现故障，他们想用应急发电机发电，但一时筹不出钱购买它需要的柴油。

经营这么多年，提供全国电量的是一个老掉牙的发电厂和两个半吊子，实在有点无语。
南非首席大法官雷·佐多（Ray Zondo）在2022年上台后，发誓要彻查南非公共部门的腐败问题。有证据表明前总统祖马利用Eskom窃取资金。

（雷·佐多）

Eskom的首席执行官是安德烈·鲁伊特（Andre Ruyter），几年前他上台时，一度试图扭转公司局面。但后来发现腐败问题太严重，直言“Eskom就是非国大的食槽”（非国大是南非最大的政党）。
因为受到多方批评，他辞职了，第二天就有人往他的咖啡里放氰化物。

（安德烈·鲁伊特）

明明电力不足，南非政府不想去解决，反而做出很多迷惑行为，让问题更严重。
前不久，财政部阻止Eskom购买柴油运行备用发电机，理由是成本太高。但这导致停电现象加剧，全国每天亏损2.35亿美元，这远远高于柴油价。
更古怪的是，直到8个月前，政府一直限制私人电力供应商向电网输电。这些供应商大多使用可再生能源发电。

“如果解释这些疯狂的决定？” 一篇财经文章发问，“它们的共同点是，当下的经济和政治系统出现功能失调。简而言之，非国大准备为少数人的利益牺牲国家利益，让煤炭行业的头头脑脑赚更多钱。”
南非85％的电力都依赖煤炭，多年的利益绑定，让很多政客想维护国家发电厂的地位。
能源部长格韦德·曼塔什（Gwede Mantashe）曾称自己是“煤炭原教旨主义者”，他禁止私营公司提供大量电力。

（格韦德·曼塔什）

还好，总统拉马福萨把这个决定推翻了，他支持太阳能和风能发电，最近成立了两个新部门，专门解决电力短缺问题。
他指派了一名电力部长，让他扭转电力行业的腐败和管理不善。

（总统拉马福萨）

希望他们能成功吧。
用电是最基本的需求，是现代社会得以运行的保障，
每个人都想在光亮的环境下生活……

南非停电已成“国家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