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有没有刷到过这样的直播间？

"儿子病逝、儿媳跑路，留下患病的孙子、孙女相依为命……"

没有华丽的灯光，破败的旧房子与孤独的老人，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愣愣地盯着镜头，也不怎么说话。

旁边放块纸皮写着：“不会讲解，请大家下单自助”。

在直播带货如日中天的今天，“流量”拉着老戏骨下神坛直播间里飙演技，令众多网红艺人趋之若鹜。

同时也让更多来自农村、生活拮据的老年人也走进了直播间，他们说不了标准的普通话，甚至也不识字，却匆匆开启了直播带货的谋生之路。

然而仔细观察，涌入直播间的老年人其实都有着相似的背景故事。

他们最直观的标签是贫困且艰难。进入这些老年人带货的账号主业，发现他们都离不开“家世悲惨”、“生活贫困”、“病痛缠身”、“自力更生”这几个关键词。

条件艰苦、厄运缠身仍旧励志向上，谁能忍住不为之动容？

一开始，大家都会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能帮则帮。

但随着善意的传递，你开始疑惑。系统推送了一个又一个老人，大都在深夜直播。

比如，年近60“老头某小乖”，40多次直播中，大部分时间在凌晨12点到6点。

77岁的达人“农村某大哥”每天直播两次，下午两点到五点、晚上12点到凌晨五点。

这样昼夜颠倒的作息，高龄老人们身体真的能承受得住？

有人留言，这样熬夜老人家会受不了。但回复的总是千篇一律的措辞，有的网友表示自己在直播间刷了“要让爷爷注意休息就被拉黑了”。

而且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关注了几个深夜老人直播的账号，但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现账号已设置为私密账号。

有时刷得多了，还会碰到同一个老人，年龄也变了，IP地址也不一样。

有博主揭秘，说那些以农村为背景、身世可怜的老年人主播，不少都是团队包装出来的演员。

他们有一整套自己的运营方式，还有形象包装、话术培训等。

他们将老年人当作“流量密码”，有些甚至会专门去偏远地区寻找合适人选，从演员到剧本满满的都是套路。

这些老人深夜直播背后真有人操控？

老人自学卖惨文学营销自己，还是资本运营赚黑心钱？

作为普通观众的我们，到底该同情还是该举报？

前些日子，B站上有位名叫“康哟喂”的UP主通过暗地走访，为我们找到了答案。

02

老人深夜直播的账号IP全国各地都有，博主“康哟喂”选择了数量居多的江西上饶实地调查。

通过前期线人收集的情报，对比短视频出现的场景，他们锁定了三个账号。

第一位探访的是：退伍军人，儿子癌症，儿媳妇为此跑路，还留下了一个5岁孙子的牛爷爷。

生活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身上，迫于无奈只能直播赚钱。

走访前，博主曾给这位爷爷私信，但显示已读没有回复，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进行秘密探访。

根据牛爷爷短视频曾一闪而过的几处线索及众多网友提供的帮助，博主找到了“牛爷爷”本人。

前往牛爷爷家的途中，同村的村民表示：牛爷爷，熟得很熟得很，但老人有儿子有女儿，家里有房有车，是儿子在帮他做抖音。

博主：家里开小车住着大house然后在网上卖惨？走，我们冲进去问个清楚！

牛爷爷的老伴接待了博主，没有丝毫戒备，并且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饭。

谈起抖音直播，老人家也格外实诚：孙子是人家的。

家中环境一览无余，没有屋顶的厨房，杂乱斑驳的旧房子倒腾出一个房间直播。“太苦了，不太苦我都不想干这个（直播）。”

牛爷爷不仅白天要下地种菜干活，晚上还要帮儿子做直播。

老人真的是退伍军人，以前是铁道兵，参与唐山大地震抗震救灾还曾立过三等功，儿子工作的时候腰受了伤（现已恢复），让自己父亲直播帮他赚钱。

牛爷爷干活回来遇到了博主，告诉他们确实是有团队协作，拿提成，按下单来算，老板拿9他们拿1。

选择深夜直播，也只是因为晚上流量更好，尤其是晚上一两点的时候。

老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附近很多老人也这样做。

“没有办法，播不了就不播了，种田能种一点是一点……”

贫困是真实的，人设结合自身又参考了网络大众老人的遭遇，但他又确实参与了一场骗局的编排，直播的钱最终流向了资本老板和儿子的口袋里。

第二个老人，叫做“凯迪拉克爷爷”。

这位爷爷的人设比牛爷爷更丰满充实一些：儿子去世了，留下一个七岁的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孙子，还在上幼儿园，迫于生计只能直播卖东西。

当有人提出质疑，老人为何对互联网工具如此娴熟，是谁帮忙上架橱窗里的东西，是否有团队在背后操作时。

评论区称：是驻村大学生帮忙。

不过这个所谓的驻村大学生和爷爷，似乎很有新媒体天赋。

在2年内创造了3个账号，获得了高达11.6万人的关注，54.3万次点赞，直播卖货的流水更是一个月达到几十万的奇迹。

这位爷爷的位置线索并不明朗，博主几经辗转视频出现的地址、小孩上学的幼儿园，甚至前往了粉丝提供的老人收货地址的政府单位，打电话逐村调查，都表示并没有视频中的老人和小孩。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通过仔细观看老人带孙子去医院看病的视频，定位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院。

没想到医护人员的话，直接震惊了博主。

“习惯了，他们是拍段子。”

这位短视频平台的爷爷，是县城里的人，孙子也不是他的。

一位医生表示，这小孩的爸爸出车祸去世了，妈妈也跑了。

视频中的爷爷，准确来说不是演员，是邻居，帮忙带小孩的。

为什么老人不坦白，反而说是自己的亲孙子，如果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确实帮到了小孩，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博主表达想给老人和小孩送些慰问品时，医生推荐了一个微信号，号主自称是某某镇的工作人员。

该“工作人员”带领博主去了爷爷“居住”的地方，并告诉博主，小孩还在上学，她先回去工作接到孩子，到时再见面。

闲聊中，当博主提出一些质疑时，却都被搪塞过去。

女人的话不算周全，但好像也能圆得过去，唯一一点：爷爷家的房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痕迹让博主耿耿于怀。

后经无人机侦查技术核实，之前去爷爷家途中那辆没有牌的凯迪拉克停在了爷爷家门前，下来的人轻车熟路拿走了慰问品。

驻地大学生更是身份造假，查无此人。

实锤来得还要更猛烈一些：房子曾有人住，但亲生父亲已经去世，现在营销的这位爷爷是他的岳父。

岳父自己家中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是正经工作领工资的健全人，有车有房，他们每晚九点开三个小车过来拍抖音，当天带着他们领走礼品的人是小孩的小姨。

“就是为了骗你们流量，流量现在不是可以换钱的嘛！”

“有的时候你不要相信得太多，下次不要让别人骗了，赚钱好辛苦嘞。”

03

博主采访的第三位老人，没有反转，但境遇让人唏嘘，也最引人反思。

因为天太凉且太累吃不消，老爷子放弃了直播。

当问及他每天晚上直播两个小时，能拿到多少钱时。

他说：“给我一百块。”

连镜头前的我也沉默了。

贫困和孤独都是真实的，被一百块收买以直播的形式展示在万千大众面前。

不知道是这份来自底层老年人的挣扎更叫人心碎，还是一百块钱的毫无尊严更愤怒。

这些专门寻找老人批量吸收网友们功德的MCN机构或许真的能为老人提供些许帮助，但他们的欺骗也同样来得直白。

“我真的很害怕，心疼这些被时代撞倒的老年人，痛恨背后无耻的机构，更怕最后的冲击仍旧让这些老年人、和那些自己努力做直播的真诚的老人来承受。”

但我们的愤怒其实并不指向镜头前的老人，而是背后的团队。他们为我们营造了卖惨文学直播带货的老人，擅自将自己的借口和动机美化为“帮助”。

我们不必迟疑这个过程，只用看他们留下的结果，结果就是他们自己拿走了盈利的绝大部分，挥挥衣袖，将弄虚作假、倚老卖老的骂名留给老人。

一个老人账号被封、停业不再直播，他们仍旧能露出资本家的微笑：天底下这样的老头儿还不好找？

卖惨是直播界惯用手段，利用老人卖惨则无异于是直播界的泥石流。

而老人深夜直播卖货已然成了一条“致富之路”，成了某些非法分子的流量密码。

投机分子看中了大家的善心，利用大家的同情，博取关注实现流量变现。

当大家以为老人生活会有改善的时候，却发现老人越播越晚，精神越来越不好。

这就形成了一个闭环，你越帮助老人，老人越疲惫。

他们背后是一只贪婪的手，把不懂互联网潜规则的老年人当作提线木偶。

直播带货的风口之下，各类顶流主播直播间动辄数亿的销量，令不少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但在直播间带货的老年人，不该成为某些机构用以博取同情、吸引用户下单的“深夜表演者”。

用力生活的人应该被温柔对待。

好惨~~~生活吖！

唉·······

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