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口，偷渡者在此乘船出入境。（图片由受访者王艺提供）

]动辄数万元甚至几十万元，毕生积蓄甚至是养老钱、救命钱被远在万里之外的骗子洗劫一空。当不少市民再看到此类有关电信诈骗的新闻时，都已疲惫甚至麻木，然而骗局却每天都发生着，影响着无数个家庭。

]电信诈骗一度成为最为猖獗的犯罪。那些躲藏滞留在缅北的中国籍电信诈骗团伙成员，他们的真实生存状态如何？他们到底是帮凶还是受害者？25、26日，记者分别采访了两名从缅北返回的当阳市河溶镇的小伙张磊和当阳市居民王艺，听他们讲述了他们在缅北的真实经历。

]他们说，经历了在异国他乡受的欺辱和压榨后才会知道，在祖国土地上的那份自由是多么的宝贵。

]有人掉队了，那就不等了

]记者：为何会去缅北？

]张磊说，2020年9月下旬的一天，经常在一起打网络游戏的初中同学刘某找到他，称在网上看到在缅甸有不错的工作机会，一个月可以挣一两万元，他就动心了。为了能多找几个人结伴而行，到那边万一有事也能相互照应，他又找到了邻居谢某。9月28日，他们三人在宜昌碰头后飞往昆明，然后在昆明转机至临沧市的沧源佤山机场。两天后，他们根据赌博平台客服的指令，和对接他们的蛇头碰头。然后由蛇头带路，连夜冒雨徒步跨越了边境线。沿途走了很久很久，走得筋疲力竭，稍微慢了就会被蛇头打骂，直到10月1日晚才抵达目的地——位于缅北贺岛开发区的BOSS不夜城。

]王艺说，他轻信了网上的招聘信息，称缅甸工作轻松、月薪过万，于是便在去年2月和对方取得联系后，从云南边境偷渡，因为疫情期间无法办理出国的护照。他和另外的十余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偷渡者一起，由一名蛇头带路，在晚上十点出发，借助月光照明在深山老林里穿行。同行的还有一名胖胖的女孩，圆圆脸，有些可爱，她有几次实在走不动了，蛇头都很不情愿的停下等她。后来，蛇头说不需要等她了，大家继续走，他们只好紧跟蛇头的步伐，根本不敢过问这名掉队的女孩。因为在这大山之中，不认识路的他们又没有携带任何生活物品，掉队就意味着死亡。一直走到次日清晨6时，他们才抵达缅北老街。

]稍不顺从，就会被打

]记者：在缅甸从事什么工作？人身自由是否受到了限制？

]张磊说，一到达BOSS不夜城，他们就被电信诈骗团伙控制，手机被没收，十几个人挤住在狭窄的集体宿舍里，每天连吃饭、上厕所都被监视着，伙食非常差，根本没有人身自由。他们被强迫接受各类诈骗剧本的培训，稍不顺从就会被打，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他们在网络上寻找国内有钱的女性为目标，扮演那些女性的追求者，对她们嘘寒问暖、投其所好，逐步取得对方信任，然后引诱对方在虚假理财平台上投资，待对方钱财被榨尽后将其删除，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BOSS不夜城的四周和集体宿舍的每个楼层，都有持枪的保安站岗，他们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根本不敢逃跑。有一次一名逃跑者被抓了回来，随后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被打到“站不起来”。

]王艺说，缅北老街除了名为工业园的诈骗集中地，还有非常多的娱乐场所，用以服务那些用不法手段暴富起来的人，他成为了一家KTV的夜场服务员。同住在一个宿舍的几名来自国内的偷渡者，被要求从事电信诈骗，如果不从，就会被关进单人间饿上几天，还会被不间断殴打。如果几天后还不从，就会被关水牢，几天后全身被泡得浮肿，仅剩半条命。不少人只好屈服加入电信诈骗团伙。如果仍不愿意加入，就会被要求让家里人出赎金赎身，没钱就会被剁掉手指，甚至会被当货物一样被卖给其他的一些场所。

]挣钱？别做梦了

]记者：在缅甸是否挣到了钱？

]张磊说，根本挣不到钱。在电信诈骗团伙里，每天都要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团伙的头目当初给他们承诺的底薪+提成，后来根本没有兑现，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有的人在团伙里呆了好几年，也多次诈骗得手，即便如此，头目也扣着他的钱根本不给，还会以生活费、住宿费等各种理由扣钱。给与不给，给多给少，都是头目的一句话。

]王艺说，前往缅甸挣钱、淘金就是做梦。月薪过万根本是谎言，老板给他开的月工资是五千，但也从没给过，每个月只给基本生活费。在缅北老街，所有从国内电信诈骗而来的钱财都集中在极少的几个大头目手里，其他的小头目和普通工作人员，连人身基本安全都没有保障，怎么可能还能赚到钱？不少人还抱有幻想，认为死心塌地跟着头目诈骗几年，最后能分些钱，这些都是异想天开。在缅北老街的夜晚，时常能看见冲天而起绚丽夺目的烟花，这在当地已成为一种风气。如果有一个电信诈骗团伙当天骗了50万以上的钱财，夜晚会放烟花庆祝，每一个烟花背后，都是国内一名受骗者的倾家荡产。

]一道国门，两重青天

]记者：你们是怎么回到国内的？

]张磊说，他们始终不愿意从事电信诈骗，于是找到团伙头目“摊牌”称要回国。头目是名福建男子，见他们执意要走，加上又不断有从国内偷渡过来的新人加入不缺人手，于是便要求他们给国内的家人打电话，让家人给他们汇钱赎身。和家人通话后，家人赶紧东拼西凑借来2万多元，头目拿到钱后才答应放行。他们马上又联系了蛇头，蛇头带着他们从边境偷渡回国时，被云南边防武警截获，随后他们被移交至当阳市公安局。如今，他已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但这段在缅甸的经历犹如噩梦，那里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人间地狱。

]王艺说，在缅北老街呆了近1年，没有人身自由，时常能看到有不服从电信诈骗团伙管理的同胞被殴打，时常能看见那些怀揣着“发财梦”从国内偷渡而来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在认清现实后的那种惧怕、无助、呆滞的表情，让他终身难忘。

]去年年底，当阳市公安局民警戴远之通过微信联系上了他，劝说他回国并会提供帮助。今年1月，他趁着KTV管理人员不备，从3楼跳下，然后搭乘一辆摩的一路狂奔抵达国门附近躲藏，并联系了民警戴远之，在民警帮助下，他被当地边防民警找到，经过隔离后终于回国。一道国门，两重青天，在国内的这份自由太过珍贵，他希望所有人都能珍惜这份自由，只有脚踏实地自食其力，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千万不要再相信那些所谓的高薪骗局了，天上不会掉馅饼，不要再去缅北了，那里，从来就不是天堂。

（文内受访者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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