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一年十一月九日,一群年过八旬的老奶奶成了网红,她们自称“反诈奶奶团”,在4年的时间里,帮助他人从骗子的手里挽回了近800万元的损失。
“反诈奶奶团”的发起人,是一名80岁的老奶奶赵银光。
从2017年5月16日成立到如今,“反诈奶奶团”的人数也从五六十人增加到了两百多人。
赵银光口中的“反诈奶奶团”,其实是山东济南的一个名叫“泉城金融卫士志愿者宣传团”的团队。
团队中的两百多号人有九成都是奶奶,并且平均年龄高达65岁。
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曾经遭遇过非法集资诈骗,这也是老年人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一种诈骗类型。
而在“反诈奶奶团”成立的这四年里,这些老人共同战斗,和非法集资的犯罪分子斗智斗勇,成功从骗子的手里挽回了近800万元的损失。
“反诈奶奶团”的成员们
对于这些老人而言,她们不仅是同一战线的“复仇者”,也是被骗过后彼此相拥取暖的同行者。
她们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才不想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想努力让老年人也拥有反诈知识。
掉入圈套的老人
“反诈奶奶团”的团长赵银光,就曾经有过被诈骗的经历。
在2004年的时候,赵银光就退休了,她之前在单位里从事的是管理岗位。
反诈奶奶团进行宣传
但那个时候,六十出头的赵银光完全闲不住,她就跑去老年大学过日子了,并且还时常负责老年大学里的各种志愿者服务。
赵银光被诈骗,是在2015年的时候。
那天,赵银光从老年大学上完课,和她的老同学们走在路上,突然看到前方人头攒动,大家围成一团。
几个爱凑热闹的老年人也赶上前去,发现是有人在做演讲,宣讲东西,说只要参加就有礼品。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了还能领礼品,几个老年人打算一起去听听。
到了会场,她们发现里面基本上都是老年人,那里很吵闹,具体讲什么东西赵银光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但当时大家喊的口号却让赵银光震耳欲聋:“你不理财,财不理你!”
那个时候的赵银光,已经退休十五六年了,早就对新事物失去了敏感度,对金融知识也一窍不通。
看着这么多兴致勃勃打算理财的老年人,赵银光也心动了。
她想着,自己要是也能通过理财挣钱,那该多好。
于是,会议结束后,赵银光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去门口领了小礼品,是五六斤重的地瓜。
赵银光满心欢喜地回了家,没几天就接到了电话,说在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讲演会,并且也有小礼品送。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听到这话,赵银光立马说她也要去,就迅速报名了。
在会场上,赵银光领到了一份挂面和十个鸡蛋的小礼品。
后来,她参加的这种讲演会的数量越来越多,领到的礼品也越来越多,最大型的一次讲演会是在她们山东那边最好的礼堂——珍珠泉大礼堂开展的。
在会议上,所谓的业务经理过来和赵银光说话,她满脸微笑着说:
她们是世界五百强企业在济南的分公司,如果投资她们的金融产品,每月的利率高达12%……
赵银光听不太懂,但是她也知道这比把钱放在银行的利率要高,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住了,她都没有考虑过,这可能是一个圈套。
被骗的愤怒与辛酸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赵银光投了5万块钱进去,连续三个月,每个月返还的利息都准时到账。
赵银光尝到了甜头,她心想这还真的能赚钱,就又往里面投了二十万。
负责接待赵银光的业务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说自己来自农村,刚从山东大学毕业。
对于赵银光,小姑娘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每次一生病,小姑娘就跑去医院看她,给她削苹果喂饭、捶腿揉肩,再聊聊家常。
所以,赵银光对于这名小姑娘的印象非常不错,没有一点儿疑心。
到2016年8月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找上赵银光,说她就快升职了,但是还差点业绩,如果能再入账个200万,就能当主管了。
她面露难色地看着赵银光,恳请她帮帮自己的忙。
想着这小姑娘平日里对自己这么好,赵银光自然也是愿意帮忙的,而且刚好那个时候她有一处房产的拆迁款到了,就去帮了她。
但没想到,没过多久,这家公司就卷钱跑路了。
赵银光一共投入了104万,算上之前返还给她的利息,一共被骗了足足80万元。
一夜之间,赵银光血本无归,她心里是又悲伤又愤怒,对于这些骗子是恨得咬牙切齿。
她后面也见过那个小姑娘,小姑娘说自己也被骗了十多万,早就被解雇了。
感受过被骗的痛苦,赵银光也想做点什么,刚好那时候济南也在重点宣传反对非法集资,赵银光就积极响应了。
她召集了五六十个老奶奶,一起成立了“泉城金融卫士志愿者宣传团”,团里有被骗金额比赵银光还多的,也有老伴被骗的,还有即将被骗被她们劝了下来的。
“反诈”不易
然而,给老年人们宣传反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开始,老奶奶们采取了最为传统的方式——发传单,把反诈知识印在传单上分发给路过的老年人。
但这样做的效果很不好,多数的老年人根本就不会收下传单。就算收下了,也不会看,揣在兜里就走了,过一会儿就丢了。
所以,赵银光开始琢磨起了新方法,该如何行之有效地进行反诈宣传呢?
赵银光脑中灵光一现,有了!
之前被骗的时候就经常被拉去看文艺表演,那她们为什么不用文艺表演的方式来宣传反诈知识呢?
反诈奶奶团进行宣传
就这样,她们拿起了快板,穿上了演出服,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方式在社区和街道上展演。
有敲锣打鼓的,有唱歌跳舞的,还有演情景剧的,大家为了演出使出浑身解数。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被她们吸引,来看她们的表演。
而每次在表演结束时,她们都会上台演讲,讲出自己被骗的亲身经历。
一开始,副团长田友娟是很不愿意的,她和赵银光投的是同一个项目,被骗了27万。
田友娟当时连跳黄河的心都有了,可真当她走到黄河大桥上,看到桥下河滩上散步的老人和孙子,一下子就心软了。
如今把被骗的事拿出来宣讲,对于她而言就是在伤口上撒盐,把自己最痛苦的事拿出来反复说、反复回忆,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时间长了,田友娟也就习惯了,她发现自己每次声泪俱下的真情流露,都能引起台下老年人的强烈共鸣,没有比这更好的宣传方式了。
不过,也有的观众不领情。
有些老年人还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认为被骗已经是很丢人的事了,现在还拿到台上去说,不是更丢人?
对于很多老年人而言,他们都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去说出自己被骗过的事实的。
通过不断地宣传,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加入了“反诈奶奶团”,她们大多是受害者。
她们总是带着一身伤,眼神悲戚地来到门口,加入团队。
其中有很多人,都是像赵银光一样,退休前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自己也是知识分子,但因为听信谗言而上当受骗。
她们不敢和儿女说,不敢和老伴说,有的连报案都不敢,因为怕被别人知道。
“反诈奶奶团”,就成了她们之间相拥取暖的避难所。
找上门来的,不只有老人,也有年轻人。
有次,一名满面愁容的年轻人找上了门来,他自己就是派出所的一名民警,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也会有上当受骗的一天。
他的母亲是被她的老姐妹给邀请去参加投资理财的,最终都被骗了,她不愿意报案,怕得罪那几个老姐妹。
这位民警找到反诈奶奶团,就是想请她们帮自己劝劝母亲,让她去派出所做笔录立案调查。
听到这事,赵银光和几个团员自然是愿意帮忙的,就跟着民警去了他家里劝他那上当受骗的母亲。
但对方怎么也不听劝,说道:如果硬要她去报案,就要把儿子扫地出门。
无奈,“反诈奶奶团”只能无功而返,像这样五匹马也拉不回来的老年人,也不在少数。
更重要的是,“反诈奶奶团”只是宣传反诈知识,帮助老年人们规避风险,提高防诈骗意识的,并不能帮她们把债务给追讨回来。
所以,经常有老年人来找她们,希望能帮自己把被骗的钱给要回来,但她们也爱莫能助。
她们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个能相互取暖的地方,能让受害者找回希望,坚强活下去的港湾。
奶奶的“复仇”
当然,除了宣传反诈知识以外,奶奶们也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复仇”。
作为团长的赵银光,曾经带着副团长田友娟去骗子的窝点蹲守,进行暗访调查,以此取证。
在2020年的时候,她俩就发现在她们工作站附近有几个年轻人在拉人开讲演会,说自己产品的利率有10%。
对于上过当受过骗的俩姐妹,一下子就看出了里面的端倪,其中必定有诈。
田友娟在年轻的时候,特别爱看推理小说,所以起了疑心后开始进行调查。
她先是查了那家公司的地点,发现是租的别人的地方,不是他们自己的公司,肯定是非法集资的骗子公司。
田友娟决定和赵银光一起去现场看一下,果然台上的人在宣传着说他们是一个什么国家级的项目,让在座的老年人去投资。
田友娟自然是不会再去相信这些骗子了,她在台下旁敲侧击,让这些老年人不要上当受骗,这些都是骗人的。
结果,业务员发现了她在捣乱,把她连拖带拽地从三楼赶到了一楼。所幸,田友娟并没有受伤。
田友娟被赶走了,赵银光不敢出声,自己确认她没有受伤后还继续待在教室“听课”。
回去以后,带着收集好的照片以及证据,赵银光写了一封检举信,不到半个月,这家公司就被查封了。
65岁的李雪珍也曾经在骗子的微信群里“卧底”,为了加入这个群,她还掏了一万块钱的“入门费”。
在群里,不光有业务员天天“讲课”,还有不少的“托儿”跳出来说自己就是因为参与这个项目,买房又买车,赚了很多钱。
她默不作声,只是把这些对话一一截图保存,并且进行了举报。
李雪珍说,她当时自己都差点被忽悠进去,一度想投30万,还好当时赵银光把她拦住了。
成功捣毁骗子们的窝点,是让这群老奶奶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在四年的反诈之路上,这些老奶奶们总结出了骗子们的普遍套路:
他们通常打着修公路、拆迁、环保等噱头来吸引老人,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信赖的事情。不仅对国家有好处,他们自己也能赚钱。
而且,骗子们的业务员都会对老人嘘寒问暖,表示关心,靠情感来打动这些老年人,最后再骗他们的钱。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反诈奶奶团”学会了未雨绸缪。
在2019年的冬天,她们收到消息,在市中区大涧沟村附近的村民的拆迁款就要到账了,她们知道骗子很快就会盯上这些老年人。
于是,赶在骗子的前面,“反诈奶奶团”就去了村子附近,进行宣传。
她们敲锣打鼓,穿着鲜艳,在集市的街道上吸引人们的关注,并且演了一处拆迁费被骗子骗走的情景剧,告诉人们:“高息不能投!”
哪里有骗子,哪里就有“反诈奶奶团”,她们总是跑到骗子公司楼下去做宣传,让这些骗子公司开不下去。
正是因为有了她们,越来越多的老年人们树立起了防诈骗的意识。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反诈奶奶团”,越来越多的人没有被骗子骗钱,这就是赵银光最大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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