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后，世界倒数第一终于又赢了
补时7分钟。官方数据显示到场观众914人，摄像机扫过圣马力诺体育场的看台，没有一个主场球迷坐在座位上。有的人在不知所措的跳来跳去，有的人在咬指甲，周围助威的喇叭声凌乱但是始终没停。 圣马力诺足球队非官方账号“San Marino Fútbol”也实时表达着自己的抗议情绪：“伙计们，坚持下去，实在不行可以把球场的灯先关了。这个罪犯（指裁判）竟然给了7分钟补时！罪犯来自直布罗陀！” 托马索·本韦努蒂在一次底线附近的防守中把自己整个人都甩了出去，门球，这个18岁的小将挥舞着拳头一声怒吼。随着第97分钟一次成功的定位球防守完成，终场哨响起，主队球员的庆祝就像拿了世界杯冠军一样。现场的播音员通过扩音器开始有节奏的重复高喊，“圣马力诺，1！列支敦士登，0！”
（来源：网易体育）
20年4个月零8天之后，这个位于意大利境内，人口只有33000人的国中之国，终于又赢球了。 为圣马力诺打进全场唯一进球的森索利（Nicko Sensoli）今年只有19岁，目前在意大利第四级联赛的圣朱利亚诺队效力。与列支敦士登的这场欧国联D级联赛，只是森索利代表圣马力诺参加的第一场正式比赛，他敏锐的抓住了对方的一次防守失误，将球吊入空门。 也许不是巧合，圣马力诺上一次赢球是在2004年4月28日，对手也是列支敦士登，比分也是1-0，进球功臣森索利当时甚至还没出生。不过严谨一点算，森索利的这个进球仍然创造了历史——20年前那场球只是友谊赛，也就是说，从圣马力诺1990年参加国际足联认可的第一场比赛算起（世预赛、欧预赛和欧国联），他们在第177场终于迎来了队史首胜！ 在此之前，5平，171负，这也是圣马力诺自2023年11月以来一直排名世界第210名（倒数第一）的原因。当然这样的积分体系对圣马力诺来说显然不公平：他们没有机会在正式比赛中与其他洲的某些球队交手，否则也不至于一平都难求。 所以当新赛季的欧国联战火重燃，当主场作战的圣马力诺发现第一个对手又是熟悉的列支敦士登，他们很难没有点想法，毕竟列支敦士登的世界排名也只是199名，这已经是在榜单上距离圣马力诺最近的对手。 列支敦士登当然也想吃掉圣马力诺，因为他们也已经有4年没有赢球了，圣马力诺刚好够他们吃。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星撞地球”，不过列支敦士登可能忽略了发生在对手身上的一些小小的变化。 过去很多年里的圣马力诺，除了毫无悬念的输掉比赛，他们大概一年都进不了1个球。然而在2023年10月17日与丹麦队的一场欧洲杯预选赛中，圣马力诺队长戈利努奇在角球机会中一脚凌空抽射扳平了比分，进球之后的圣马力诺全队光是叠罗汉庆祝就用了将近一分钟时间…… 因为他们在那之前已经11个月没有进球，而这次被他们攻破球门的可是前欧洲冠军、新科欧洲杯四强丹麦队。圣马力诺最后还是输了，但也只是1-2惜败，并且他们在随后的比赛中突然“火力全开”： 2023年11月17日，做客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竞技场的上座人数已经接近圣马力诺全国人数的一倍。尽管输了1-3，但他们又进球了，圣马力诺上一次连场进球还是2005年； 3天后，主场对芬兰，他们在第97分钟拼来了一个点球，最后把比分改写成1-2，而这也是他们国家历史第一次连续三场比赛进球。 罚进点球的贝拉尔迪（Filippo Berardi）感叹道：“如果几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会身穿圣马力诺球衣在国际赛场上进几个球，那他一定是疯了，我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今，贝拉尔迪已经有三个进球，是队史第二射手。 “代表圣马力诺参加国际比赛总是要克服很多困难，这和在俱乐部比赛进球完全是两码事。最典型的是我的第一个国家队进球，那是2019年对哈萨克斯坦，当时比赛临近尾声，我们0-3落后，但我的这个‘毫无意义’的进球还是让队友们陷入疯狂。” 时间进入2024年，圣马力诺总共参加了4场友谊赛，打进2球（分别是主场对圣基茨和尼维斯、塞浦路斯），也就是说在面对列支敦士登之前，他们的近7场比赛已经出现了5个进球。这对FIFA副班长圣马力诺来说是多大的进步？上一次打进5球，他们用了37场比赛。 “我感觉到我们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贝拉尔迪赛前说，“我们的自尊心提升了，我觉得我们距离再次取得积极结果已经非常近了，无论是一场平局还是胜利。” “我最大的梦想，是在场上亲历圣马力诺的第二次胜利，不仅对我，对教练、队友和所有圣马力诺人民来说都是如此，这可能是我们一生中最满足的时刻。” 很遗憾，因为个人原因，圣马力诺历史上出场次数最多的球员——马泰奥·维塔伊奥利（Matteo Vitaioli）没有入选对列支敦士登的大名单。 这位球队的前任功勋队长首次代表国家队出场是在2007年10月，17年来出场96次，贡献了1球2助攻。作为队内第二高龄的老将，圣马力诺的一些往事也只能靠他来讲给年轻队员们听。 “对我来说，职业生涯最糟糕的回忆是2011年客场对荷兰的比赛，最终比分是0-11。当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但比赛还剩下一些时间，我看到有很多圣马力诺的球迷在给荷兰队加油，希望他们还能再多进几个。” 两位数比分的惨败，在圣马力诺历史上也不算少见，平均每5年就会发生一次：1992年世预赛，0-10负挪威；2001年世预赛，1-10负比利时；2006年欧预赛，0-13负德国（队史最惨一败）；2009年世预赛，0-10负波兰；2011年欧预赛，0-11负荷兰；2016年友谊赛，0-10负克罗地亚（这个最过分……）；2021年世预赛，0-10负英格兰。 自为圣马力诺效力以来，大大小小的惨败维塔伊奥利全都是亲历者，但他仍然为穿着国家队的天蓝色球衣而感到无比自豪。维塔伊奥利的工作是一名平面设计师，他通常会在下班之后的晚间安排训练。最近，他刚刚迎来了自己女儿的出生。 “平衡足球和日常生活的需求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但出于对祖国和对国家队的热爱，这些个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更何况，还有很多职业球员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国家队效力的机会，这种荣誉感无可替代。” 绝大多数时候，维塔伊奥利和队友们的目标仅仅是在一场惨败中打进一个无关紧要的进球，但这种看似“卑微”的愿望背后却是球队全体成员“有难同当”的强烈共识。 “我在这个球队踢了快20年了，我必须说我们的团队精神可能和其他球队不太一样。当我们默认每一场比赛都会异常艰难，我们整个团队反而会变得更加稳固了，因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会输的很惨。所有队员都是荣辱与共的。” 亚历山德罗·戈利努奇（Alessandro Golinucci）在这场比赛中戴上了队长袖标，圣马力诺1-0领先之后不久，戈利努奇被换下，他和堂兄恩里科在替补席上如坐针毡。 “从我下场的那一刻起，我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焦虑和煎熬，直到终场哨响的那一刻，我们才如释重负。赛后我们在当地的一家俱乐部简单庆祝了一下，这个周末我们打算单独再办一场特别的庆祝活动。” 去年12月刚被任命为球队主帅的罗伯托·塞沃利（Roberto Cevoli）非常自豪能带领自己的祖国去创造历史，他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结束20年的漫长等待，现在他做到了。 “我完全了解圣马力诺所要克服的困难有多大，这和其他的国家队不同，但对于我来说，这无疑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机会。我希望球队能够延续已经取得的进步，我希望自己的梦想没有被限制。” “最让我感到自豪的是，我们的球员表现出了极强的意志力，他们拼尽全力去争取控球权，他们每时每刻都相信自己可以与列支敦士登一较高下。这是他们过去九个月努力的结果。执教是一项复杂的工作，但回报也是巨大的，这些情绪会抹去之前所有的消极和失败。” 上任后5场比赛拿到1胜1平3负的塞沃利赶上了好时候，毕竟欧国联制定的四级联赛赛制，最大限度的提升了小球队的比赛热情：24-25赛季的D级联赛，圣马力诺与列支敦士登、直布罗陀同组。反正现在，领跑的是圣马力诺。 历史性的击败列支敦士登，圣马力诺的自媒体圈集体暴动：除了开头提到的“San Marino Fútbol”用“银河爆炸、宇宙震动和足球复兴”形容了这场比赛，马蒂诺·巴斯蒂安内利（Martino Bastianelli），一个对圣马力诺同样有着痴狂迷恋的荷兰人也梦想成真。 “我一直对这些袖珍国家的足球非常感兴趣，安道尔、直布罗陀、列支敦士登，当然还有圣马力诺”，2016年夏天，巴斯蒂安内利想在推特上搜索一个实时播报圣马力诺赛况的英语账号，“我没有找到，所以我决定自己创建一个。” 一开始这个账号粉丝不到200人，但同年10月与挪威的比赛中，圣马力诺的一个进球瞬间收获了几千粉丝。从那以后，这个账号逐渐火起来了，直到被推特官方封号。 “原因是官方认为我冒充了圣马力诺足协。我一下子损失了2万粉丝，这让我十分沮丧。在那之后，我还是会看圣马力诺的每场比赛，直到我决定重新创建一个账户，也就是现在这个球迷号。这里的每个人都非常支持圣马力诺，并为之疯狂，这是个让人暖心的小群体。” 巴斯蒂安内利的这个账号擅长玩梗，是典型的“苦中作乐”风格，但他本人认为这件事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简单：当你真正支持圣马力诺这样的球队，你对足球的全部理解都会随之改变。 “有时候，一场比赛都赢不了确实会让人沮丧，因为足球比赛赢球很重要。不过作为世界上排名最低国家的支持者，我对足球有不同的看法，例如有一脚射门能命中门框范围，这对圣马力诺来说就是值得庆祝的事情，那如果他们进了一个球，可以约等于赢了这场比赛。” “做一个圣马力诺的球迷跟过日子是一样的，你必须充分享受每一件小事，那件大事才会到来。圣马力诺有20年没有赢过一场比赛，这绝对是一个疯狂的足球故事。越是如此，球迷们越是等待着胜利的到来，他们会说：看！我见证了！” 巴斯蒂安内利如今的这个账号已经有17.7万粉丝，他每天都会收到许多球迷发来的私信，除了表达喜欢他本人的推文之外，这些球迷还会专门去圣马力诺旅游。“他们问我哪里可以买到圣马力诺的球衣，我认为由于我的推广，球衣销量肯定暴涨了。” 甚至有球迷向这位荷兰人询问是否能为圣马力诺效力，“请让我统一回答一下：不，你不能为圣马力诺效力，除非你出生在圣马力诺，或者父母是圣马力诺人，或者在这个国家已经生活了30年。” 作为常年观看比赛的最硬核圣马力诺球迷，巴斯蒂安内利敏锐的察觉到了队伍的变化：“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很投入，过去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激情和动力。球队的风格在发生变化，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尝试进攻，我们会尝试连续传球超过三脚，而不是打那种传统的长传冲吊。” 事实也确实如此，创造历史的森索利19岁，踢满90分钟的中场核心卡萨迪也只有19岁，目前的圣马力诺阵中，有多达13名23岁以下的球员。这些新鲜血液让球队重新焕发活力的理由也很简单：不管过去多少场没赢过，反正这些年轻人也不是亲历者。 这些年轻人是打算重新定义圣马力诺的。整整一年前，巴斯蒂安内利曾做出过预言：欧国联给圣马力诺提供了绝佳的机会，如果未来面对列支敦士登或者直布罗陀这样的队伍，圣马力诺完全有能力取得胜利。 现在，预言已经成为现实。可是梦想成真的那一刻，巴斯蒂安内利却表现的异常平静，他账号上的这条更新收获了17万的点赞和2.4万的转发： SAN MARINO WON. 足球世界里最伟大的失败者圣马力诺，从来没有放弃自己，他们配得上这样深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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