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 ,也叫作创伤后遗症,是指人在经历过情感、事故、战争等创伤事件后产生的精神疾病。
“觉得身边谁都不可信任”“回国后会断绝与柬埔寨的一切联系”“我经常睡觉被惊醒,因为梦到自己又被关在小黑屋,被电棒打、被脚踹”。张锋因为轻信老乡被绑架到网投公司的这一段惨痛经历,自认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的核心症状包括创伤性再体验症状、回避和麻木类症状、警觉性增高症状。
但除了像张锋一样的网投受害者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症状,在柬埔寨的中国人群体间,“泛柬埔寨创伤后遗症”正在悄然蔓延与流行。
唤醒、回避与过度警惕
走出网投的惊弓之鸟
在柬埔寨可能患上创伤后遗症的,往往是网投受害者。他们大都经历、目睹了极端残酷的折磨。但其中大部分人对这种心理疾病不了解、不重视,并没有前往医院进行诊断和治疗。
但通过比对他们出现的症状与创伤后遗症的三大核心症状可以发现,大部分获救同胞都“中枪”了。
他们在园区内遭遇或者目睹被打、被电击、被关小黑屋的场景,会不断出现在梦中或者日常的思维中(创伤性再体验症状);在交流中,许多人回避讨论相关的事件,被熟人坑骗的人抗拒与他人的社交(回避和麻木类症状);在生活中,许多人表现出过度警觉,或伴有注意不集中及焦虑情绪的情况(警觉性增高症状)。
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的情绪有着极强的韧性。记者跟踪了其中6位于半年前获救的同胞,他们的“症状”往往只持续了一两个月,且大多数不会严重到影响人际关系与工作。
刘勤当初由于被熟人卖入网投,彻底丧失了对身边人的信任。在园区内,他有过三次半夜被拖出宿舍、遭到暴打、然后关到小黑屋的经历。因此,在获救后的数个星期内,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他早就坚定了离开柬埔寨的信念,但由于机票过于昂贵,至今依然没能回国。迫于生计压力,他只能继续工作。最初,他们在宿舍甚至都睡不踏实,害怕自己被卖。但现在,时间冲淡了痛苦的记忆,与同事的相处也让他逐渐重新恢复了对他人的信任。
和刘勤一样,许多网投受害者已经逐渐走出过往经历带来的阴霾。然而,一种与“创伤后遗症”症状高度相似的群体性症状,开始普遍在柬埔寨中国人群体中蔓延与流行,我称之为“泛柬埔寨创伤后遗症”。
柬埔寨中国人的回声室
“逃离”与“劝退”
“泛柬埔寨创伤后遗症”,与真实的创伤性应激障碍与所不同,是一种集体性的情绪障碍。
人是一种群居性动物,对于社交有着大量的需求。而在柬埔寨,由于熟人作案、朋友出卖的事件频出,同胞间的信任被剧烈冲击与破坏,许多人开始逃避、减少线下的交际,增加线上的社交频率。
但线上的社交往往会产生“回声室效应”:人们经常接触相对同质化的人群和信息,走向故步自封甚至偏执化。而柬埔寨的“中国人圈子”,中文媒体与信息圈高度重叠覆盖,许多负面报道和消息被大量传播和反复的记忆加深,就成为了这样的一个回声室。
在网上,耳之所闻、目之所见的信息,几乎都围绕回国、经济、安全三个话题。而这些信息大都属于负面信息,甚至是纯粹的负面情绪宣泄。
尤其在去年疫情全面爆发后,封城等措施对经济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许多人减薪、失业甚至破产;同时,航班熔断、价格飙升也让许多人没了退路,加之去年年末数起针对中国同胞的恶性治安事件的集中爆发,在柬中国人的安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回声室”无限放大了柬埔寨的“负能量”,开始倒过头来攻击柬埔寨同胞的心理:越来越多人明明生活中不曾经历过任何的创伤性事件,却把看到负面消息、新闻报道后产生的危机感,发展为自己的“创伤后遗症”。
“逃离”与“劝退”的浪潮,也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日渐汹涌。
一位即将赴柬的同胞发帖询问:去柬埔寨需要准备什么?近150条评论,几乎全是劝其千万别来的话语,“被卖”“腰子”“遗嘱”,这些耸人听闻的言语充斥了评论区。
让人震惊的是,少有人对此种现象进行反驳。
在去年类似帖子的评论区,“劝退”与“欢迎”两种声音往往此起彼伏势均力敌,有人在谈论柬埔寨的治安较差、发展比国内落后,也有人谈论更轻松的氛围与更多的机会。但如今,前者明显取得了压倒性优势。
“泛柬埔寨创伤后遗症”,正在柬埔寨中国人间蔓延与流行。
但曙光已经出现。无论是正在恢复的柬埔寨航班,还是逐渐“隐身”的疫情,都让压抑许久的同胞看到了希望。
柬新年期间,刘勤前往暹粒旅行,与柬埔寨人一起撒粉、泼水,他说:“这场狂欢,就像是一个宣告仪式,你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的精气神在恢复了。”
但在线上,由于回声室效应的惯性,或许需要等柬埔寨的回国航班彻底恢复、经济和旅游再次欣欣向荣,才能迎来明显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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