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房子和车,只要我们在中国结婚,”Linda抱住我说,“我不想去酒吧上班了,我讨厌那里。” 回到我的旅馆,洗完澡,Linda要看电视,于是,我们就躺在床上看电视。 泰国爱情剧在柬埔寨很流行,剧情通常是美女爱着帅哥,可帅哥另有所属。很久以前,我看过一些,有些很不错,常常让我感概,甚至感动。可现在,我不喜欢看了,因为我常常为电视剧中虚构的情节感怀,却不会为现实生活的真实故事感动。电视剧不过是抓住了人类对自我的怜悯心,却不是对别人的。 现在,我的身边就躺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任何一部电视剧都不能比她让我更感触良多。电视剧结束了,女主角美丽的面庞上留下了两行清泪,Linda关掉了电视和灯,背靠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准备就这样睡去了。 许久,她的身体才动了一下,那是因为啜泣带来的自然反应。她轻声哭了,像一个委屈的小女孩。 旅馆外面的街道上人声鼎沸,从酒吧归来的游客们此时正在歇斯底里,Linda仍在哭泣。我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这种对比,只不过隔着一条街,快乐和悲伤竟如此鲜明。 “带我去中国吧,我想嫁给你。”Linda突然转过身来,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我猛地睁开双眼,努力强迫自己清醒。这句话极大地震撼了我。好似长久的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道刺眼光芒。过往的二十多年,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而我也没有过结婚的念头。 “我没有钱,买不起房子和车,你和我在一起会受苦的。”过了很久,我才说。 “我不要房子和车,只要我们在中国结婚,”Linda抱住了我,“你可以教我中文,我们一起工作。我不想去酒吧上班了,我讨厌那里。” 这个柬埔寨穷苦人家的女孩,把摆脱苦难的希望寄托在我这个中国游客身上。但我不是本杰明,她也不是Sreykeo,same same but different毕竟只是一部电影。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这对于她太残酷了。 “我不是想要你的钱,你有没有钱都没关系,”Linda停止了哭泣,“我觉得你可以,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离开柬埔寨。” 我愿意相信她,可我还没有结束旅行,对曼谷女孩的承诺也还没有兑现。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强烈了,这不是爱情,可又是什么呢?我从中国而来,路过这里,路过一个庞大的囚笼以及囚笼里的生灵们。我的身边躺着一个柬埔寨女孩,一个忧郁哭泣的灵魂。可我无能为力,我没有钱让她从酒吧里解脱出来,也不会带她回中国结婚,即便这很残忍,也不能给她无谓的希望。 “我不会带你去中国的,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我的话说完了,她依然抱着我,不再说话,随后慢慢松开抱着我的手,转过身去,再次背对着我。 那一夜格外漫长。眼看悲剧发生,我还是充当了看客。而对Linda来说,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她变成了自己以前讨厌的那种人,就像大多数柬埔寨人那样,面对命运的波折,无能为力、别无选择。 一个人在经历重大的失去之后,对得失往往会看淡许多,但愿Linda也能如此吧,我心想。 第二天早上,我们同时醒来。Linda双眼红肿,我注意到她的包还是以前那个,她的鞋不是新的,衣服也不是。 我送她回住的地方。弥漫着燥热和灰尘的金边,早间忙碌的生活气息已不再属于Linda,她的未来在夜里。 沉默地吃完早餐后,我们在湄公河边的广场坐了一会,这里正是之前故事开始的地方。太阳升起来,空气越来越热。河畔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又落在了憔悴的面庞上。 “你还会来柬埔寨吗?”她拉着我的手,数着我的手指。 “也许会吧,也许不会。”我故作轻松,轻声长叹。 良久,她才起身,拎着包准备离开。 “我送你吧。”我也起身。 “不用了。” “那我看着你走吧。” 她突然走到我身边,隐蔽地指着几米外的一个柬埔寨男人,对我说:“你快回旅馆吧,他估计想抢你的相机。”我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立即躲开了我的视线,确实有些可疑。金边有很多小偷,专找没有防备的外国游客下手。 “听话,回旅馆吧。”她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盯着我T恤上的英文。那是我在暹粒花3美元买来的,上面印着一句话:“I love Cambodia”(我爱柬埔寨)。 然后,她松开手,快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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