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在上下班的班车里，司机不再播放CD，而是听当地电台里的一档类似广播剧的节目。男女声的对白偶尔夹杂着凄凄艾艾的抽泣声，于是我心想：不过又是一个都市男女的爱情故事罢了。


某天等红灯的时候，车里依然播放着这个节目，司机忽然把头向后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车里的广播，一副难过的样子。我顿时起了好奇心，要他跟我说说这个节目到底讲了什么故事，“Wow…这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非常悲伤，是根据电视剧改编而成的……”


故事的梗概在司机的口中慢慢道来，影像却在我头脑中越来越清晰。


一对相爱的男女，都是普通人，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男人在星级酒店里做服务生，女人在市场边有一个小小的摊位，白天卖些蔬菜水果，晚上卖些宵夜小食，他们快要结婚了。故事本应该就是这样，男耕女织夫唱妇随，不经意间儿孙绕膝，然后一辈子就这样忽然过去。


有一天酒店的住客在宿醉醒来之后发现名贵的首饰不翼而飞，至于是不是他贪恋的夜场流莺顺手牵羊也不得而知，总之住客一口咬定睡觉之前还戴着。于是唯一进过房间打扫的他就成了嫌疑最大的人。昏庸无能的警察破不了案，最后决定判他三年的刑期来平息这场风波。未婚妻带着绝望和屈辱服从了家人草草安排的婚礼，自此两人再无往来。三年之后，他们的重逢是在红灯区的酒吧之外，那时他背着香烟杂货叫卖挥汗如雨，她穿着暴露衣装拉客一脸风尘。相对的四目中满是愕然，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吧。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她已经是一个带着孩子、父母双亡的寡妇了。


后来一个酒吧女告诉了他一切。于是他知道了她是怎样为一两百比索的小费而逞强灌酒，为了照顾妹妹和孩子强作欢颜，为了偿还酒吧老板的债务而忍气吞声。他不忍看着曾经爱过的女人这样受苦，他只想再跟她在一起，为了她吃什么苦都愿意。白天顶着烈日蹬三轮车拉客，晚上背着香烟杂货和小食沿街叫卖，他只求她不要再去酒吧赚钱，不要再这样糟践自己了。可是所有的努力她一丝一毫也不接受。她觉得自己无颜再面对他，不配他再对自己这么好。于是大雨里，她亲手打翻他的杂货摊：“你还跟着我干什么，这样能赚到什么钱！你在外面站一天还不如我一晚上赚得多，哪个瞎了眼的女人会跟你过日子！”骂完之后，她头也不回地冲进酒吧里，只剩他一人跪在雨中的街道，麻木地捡拾四散的香烟和货品。


今天广播里的一段，说的也就是酒吧外的一幕。也难怪司机会忍不住唏嘘了。


我见过在菲律宾三十多度的日头下的三轮车夫，皮肤黝黑，头上只顶一块毛巾来，聚集在树荫或者墙边的阴影下等待生意，我也见过沿街叫卖香烟零嘴、擦汗毛巾和太阳镜的小贩，胸前是一块放满货品的木板，用粗粗的布带勒在脖子上，依次走过堵在路上的车辆，向车窗里的人们招手叫卖。这样的工作真的很辛苦，很卑微，然而有很多人不得不以此为生。“太难了，如果是我绝对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去想象……也许我太软弱了……”司机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说着，内心不断地挣扎。在这个男人的背后一定有真爱的力量在支撑着，能让他放下所有尊严，甘心忍受一切痛苦，毫不计较地为所爱的人付出自己能给予的全部。在精心计算成本和讲究边际效益的现代爱情面前，这样赤诚而火热的爱情观割开了许多人的伪装，直白面对我们自己内心的懦弱和自私，所以这样的爱情才会像火一样灼人，这样的故事才会如此让人痛苦和揪心。


想想曾经的爱情里，也曾不顾一切地为当时爱的人付出，然而最后并没有在一起。现在想来隐隐也会觉得心酸。 恋爱的次数越多，反而越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这到底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时间还没有对呢？要是有一天爱的力量衰竭了，我也不再不计得失、不问缘由地对一个人好、逗一个人笑，为一个人牵挂、怕一个人辛劳的时候，那时的我又是什么人呢？那样的我还值得爱与被爱吗？


我突然很希望这个菲律宾爱情故事，最后能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这样爱情的希望便仍然能如高挂在这个热带岛国上空的太阳一样，永远热烈地照耀着车夫，照耀着小贩，照耀着我们平凡的每一个人了。

法规和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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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小猴子 发表于 2020-2-11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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