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去菲律宾,最早是因大一课堂去了趟中山北路三段上的「小菲律宾区」走访,几位菲律宾在台华侨带着我们一行人穿梭在金万万。 这不大不小的空间被划分成许多功用,平日空荡荡的走道,一到假日,老板娘们把餐桌向外推,摆上几张椅子,便成了一家家小食堂。此外,美容院、网咖、手机店、服饰店,各种生活休闲娱乐、必需品在那几乎都能找到。挤身在那小道中,周围的声音很吵杂,各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交错在空气中,那一刻,我虽然身在台北,却感觉早飞到一千多公里外的马尼拉。 大二暑假我进入前四方报实习,那三个月又累积对在台移工与新住民议题更深的理解,尔后在小菲律宾区还拍了与空间规划相关的纪录片,看见在地居民与所谓的「外人」,在真实情境里隐晦又模糊的生活界线。最后离开前,则参与社区大学的「新住民参与式预算」培力计画,更贴近了和在台湾生活好几年的东南亚姐妹,了解她们如何共同聚合自己与社区的力量,直接参与公共政策。
台北车站中庭是许多外籍移工周末聚集地我与东南亚之间,似乎一直有条隐藏的线牵系我们。但除了当短期路过的观光客外,我还想用自己的眼睛去认识这地方,让自己成为异乡人,感受当地的生活脉动。 恰巧学校的交换学生计画,提供许多东南亚学校的选项。菲律宾教育系统承袭美国大学制度,授课几乎都是用英语,对于我这个外国学生而言,确实是学习上的一大「方便」。于是,菲律宾便成了首选。 整个马尼拉地区人口有一千多万,其面积只不过是台北市与四分之一新北市的总和,每天流动在这大城市里的人如海潮中的鱼群,要搭上尖峰时间的捷运,得要等上三五班以上的车,才能勉强挤进车厢。每日塞车只不过是日常便饭,遇到菲律宾人谈起这国家的交通问题,几乎每个人都会向你无奈摇头。 记得初来到马尼拉印象最深刻的,是每间超市帮忙装袋的店员、吉普尼(Jeepney)副驾驶座上招客员,以及到处可见的守门警卫。那时我心想,这城市把各种可想像的小事,都变成一种工作机会,但为什么在这巨大城市里,依旧有这么多人得生活在街头?街童们靠小信封乞讨,妇女左手抱着孩子右手贩卖零嘴,借着微小的收入,过着勉强填饱肚子的日子。于是,因着朋友的引介,我开始走进马尼拉都市贫民(Urban Poor)的社区。
第一次走进马尼拉贫民社区,有许多「震撼」。首先去到的,是我们造访当地一位六十出头的社区组织者住处,大家平常称她做Nanay Inday,在成为组织者前,她每天天未亮就到市场买菜,准备食材、送儿子到校,中午以后就在社区里摆起小吃摊,每天大约一千披索收入,让他得以撑起整个家庭支出。然而,成为组织者后,每日开会与社区居家造访已让他分身乏术,不得不收起小吃店工作,靠着组织每月二千元零用金过日子。我们坐在Nanay Inday家的客厅聊着社区状况,她告诉我们这个社区因附近准备盖商场、盖公寓大楼的Ayala大财团,已遭遇过数次迫迁行动,留下来的,都是少数难得成功抵抗的社区。
行动者Nanay Inday后来我们还去了另一个贫民社区Payatas,是马尼拉奎松市最大垃圾处理区域。还没真正走进社区,就可闻到到空气中隐约的垃圾臭味,天空黑黑灰灰的。我们来到的其中一个小社区主要是在做塑胶的回收,刚踏进去就可见四周用塑胶袋一袋袋装好的回收物,像是砖块一般对叠在旁。这些巨型塑胶砖块除了是养家活口的收入来源,也是建造这个社区的「基底」。踩起来浮浮沉沉的地板,在雨后渗进了水像是走在舺板。
老实说,当越深入社区内部,好几次都在内心喊着想快步离开。「你们还会再回来吗?」一个年老居民这么问我们,他辛苦工作送进大学的女儿,是就读传播学院的学生,最近刚完成关于这个垃圾山社区的纪录片,「如果没有也没关系,让更多人看到这里,看到菲律宾另一面的真实,看到这才是菲律宾人每日生活的挣扎。」我笑笑点点头,想着我究竟能做些什么。
马尼拉贫民社区Payatas于是,接下来的一年,我成为一个都市贫民倡议组织的志工,跟着组织在大大小小的游行现场表达诉求,参与组织的例行会议讨论行动规划,走访迫迁安置区跟着当地的居民共同生活,举办教育讲座或是艺术工作坊。 跟着组织者到处在马尼拉跑跳,除了让我学会了如何用最省钱的方式,搭着吉普尼畅行马尼拉,不迷路。另一方面,我看见的是这群底层社会的人们,在每日的混乱与苦难之中,认清自己的限制,然后找到方法,集结众人力量,突破那些原本看似无法实现的事,而不是默默接受难以突破的阶级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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