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向金珠西路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到拉萨了，朋友在德吉北路上的一家酒吧等我，这段路，却整整骑了40分钟，距离川藏青藏公路纪念碑足足15公里！


（月夜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广场西藏摄影展）


这是我对拉萨的夜晚最初的印象，人丁稀落，却灯火辉煌。话说这次辞了工作去投入一段长时间的旅行，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西藏和印度，两个我念念已久并且觉得需要足够长时间慢慢去感受的地方。而我第一次到达拉萨的方式，是从加德满都出发沿着中尼公路骑行，单人单车12天，旅行的疲惫早已席卷一切，唯一惦记的只是到达终点之后能够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我曾以为自己会像其他单车骑士一样，骑到布达拉宫广场前，高举起自行车，如同某个神圣的仪式，但实际上，从浪卡子经羊湖、曲水再到拉萨的160公里的路程，终点却是一家酒吧，那个酒吧里，有我的老友，拉漂三年的酒小巷同学，虚席以待……

酒小巷是我朋友曾经在拉萨遇到的伙伴，经朋友介绍，熟识已久，并且也在北京把盏言欢过，这是第二次见面，已经如老朋友般亲切。他以为我快到时会给他电话，却没想到我准确地找到酒吧地址，推着自行车就进去了，“老伙计，别来无恙”，剩下的，都在拉萨啤酒里。他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情却是--他要离开拉萨了，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离开一个自己熟悉的，适应了其生活节奏和人情世故的他乡，并不容易，可是没办法，身体决定的--他的身体已经并不再适合继续在高海拔地区呆着。可是离开拉萨，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因为这是一个气质如此独特的城市。

随后我也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拉萨，是一个能够让人心安理得去放空的地方。就如同在脚步匆忙的大城市，生活节奏很快，快得让人们甚至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会这么忙，而走在拉萨的日光倾城之下，相对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酥油和焚香的味道，时间流淌得似乎慢了许多。几瓶拉萨啤酒让大脑处于微醺状态时，看着北京东路的路灯在雾气里模糊下去，一瞬间有种极端的念头：人生，不就是拿来浪费的么。

最喜欢逛拉萨的两处地方——青旅大厅和大昭寺广场，看世相万千才有意思，无论是俗是雅是闹是幽。

青旅大厅，是来来往往的各种风格的旅人聚集之地，有些人跟团，有些人自驾，有些人骑车徒步，有些人漫无目的地晃荡，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悦来客栈”，故事总会发生在这样的场景里，据说拉萨已经超越丽江成为新的艳遇之都，看来绝非空穴来风。


（青年旅社的青年男女）


（仙足岛客栈夜晚的无醉不欢）

当时跟骑行中尼公路艳遇的C姑娘在朋友家住，但每天都会去八廓街附近转转，买一袋板栗，然后去平措青旅大厅呆着感受热闹。有一天晚上，走进大厅时发现长桌已经快坐满了，我们坐在桌角，立马被旁边的一天津大哥拉入酒局，两瓶拉萨啤酒被迅速启开推到我们面前，我往板凳后边看了一眼，整整一箱，哥们儿兴致不错啊。


仔细观察了一下，靠近我们这侧是一波撸串喝酒的，另一侧的姑娘们小伙子们则是看着投影仪上放的电影《白日焰火》，偶尔交头接耳，信息栏那里也非常热闹，结伴同行的缘分大多从那里开始，刚刚相识的驴友们彼此扫着微信，留着手机号。大多数人彼此不相识，空气中的荷尔蒙在飞，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着存在感，甚至为此而粗劣地去表现出一些自己其实并不具备的素质或学识。

旁边的天津大哥抹一抹嘴角的啤酒沫，讲自己40多岁，这是第一次来西藏，前几天刚从冈仁波齐转山回来，被那些朝圣者的虔诚所震撼，后来去纳木错遇到了好看的女生拍了好看的照片，在某个寺庙里与活佛聊天，给手腕上的菩提开光......巴拉巴拉，越发慷慨激昂，觉得这次西藏之行是人到中年时又回光返照了一把！

周围有几个年轻人兴致勃勃边吃边听，有刚毕业骑车过来的男生，也有还在实习的空姐，他把头扭向我身边的C姑娘，碰了一下酒瓶：“小姑娘我跟你说，阿里你一定要去，那边跟拉萨这块完全不一样，转山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内心都有点超然了，还有那什么湖来着？旁措湖？（他应该是指玛旁雍错）.....等一下，我给你看照片，你保准会耐上那里。”说完开始翻手机里照片，我们很有礼貌地看着。“漂亮吧？！”天津大哥得意地跟我们碰了一杯，没等C姑娘回应，他又转头跟空姐小MM讲关于自己高原反应的经历，只因为人家小MM说她有些高反得早定回去休息，他希望小MM能多呆一会儿。留下C姑娘跟我相视一笑，笑而不语。

后来一起打牌，继续喝酒，大叔以远离隔壁桌抽烟的人为由跟我换位置，直到最后散场，C姑娘才跟我说，这大叔对她意图勾搭，坐她旁边有点儿动手动脚，还约她单独去看电影。卧槽，作为男人猎艳我可以理解，但动别人的女友就是你的不对了......两天后又在布达拉宫广场见到他和另一个女生看喷泉，我跟C姑娘指指他说：“勾搭地一手好妹子啊！”C姑娘回：“妹子明显不鸟他的。”也是，他坐在地上摆弄着相机，而妹子一直站在旁边兀自玩着手机。


（午夜的大昭寺广场）


大昭寺广场，也许是整个拉萨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外来者和当地人交流碰撞最密集的场所，现在游客越来越多，八廓街周边那些商铺的生意都很火爆，玛吉阿米这样的餐厅更是吸引着无数年轻人慕名前往，尽管这里的价格贵得离谱；仓姑寺甜茶馆是一个好去处，这里主要还是当地人喝下午茶的天堂，十块钱的一壶甜茶，足够两个人呆上一下午，愿意在这里消磨时间的游客更多看重的是甜茶馆本身带着浓郁的当地人生活的气息。


（仓姑寺茶馆的藏族阿妈）


吸引游客的，往往是那些朝圣者。提到磕长头的藏民，就不得不提那些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长枪短炮”，去过大昭寺广场的人应该都见识过这番景象，藏民们在一遍遍进行着五体投地的礼佛方式，旁若无人，可是就在他们身旁半径两米的范围内，总是有一些游客拿着相机或者手机，不停地拍照，更有甚者直接站在朝拜的人面朝寺庙的地方，从正面对着拍，镜头随着对方站起或趴下不停移动，挺拼的。我不做评价，只知道每个人心中的尺度不一样，所以一方面自己也落俗套地想拍一张“磕长头”的照片，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冒犯者”，一种微妙的心理--随后在环绕大昭寺的八廓街路上，我选择把相机摆在他们可能会经过的路上，等上几分钟，并且用最长焦段，70mm拍十米之外的人像还是有点吃力——十米是我所认为的“非冒犯距离”，也算给自己心理安慰：是他们闯进我镜头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过意不去的地方。


（那些磕长头的人）


这片广场真正的魅力是在深夜里。有一天凌晨1：30，如果不是因为弄丢朋友的家门钥匙无法回去（朋友出差了）而跑去警务处问询，我也不会想到自己能见到平日熙攘纷扰的八廓街如此静谧的一面，如果不是因为灯光还算明亮，这里几乎可以用“荒凉”来描述，只有少数几个藏民倚着墙休息，似乎是要在这里过夜，还有两个老阿妈手里捻着佛珠然后一圈又一圈地转寺，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磕长头的人，面朝大昭寺正殿，匐地，起身，周而复始，双手掌中的木块，有节奏地发出清亮的音色--那是安静的夜里唯一的声响，空灵如宇宙的钟摆，无始无终。我坐在风马旗下，静静看着他，其实目光也并没有对焦在他身上，所以不会显出冒犯之意，他也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微笑，但眼睛里充满善意。黑暗中，他那爬满皱纹，粗糙黝黑的皮肤在广场路灯之下呈现出强烈的对比度，背景的光与暗都已模糊，像是大光圈的虚化效果。我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星星在天空更迭，命运在尘世轮回。我大约坐了一个小时才走，磕长头的人还在不知疲倦地跪拜着，这一幕又有了强烈的即视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拉萨深夜街头）


大多数人在原来城市生活的引力场中深陷，呈现出一种安分守己的秩序状态，陌生人之间总带着戒心和生分。拉萨似乎在引力之外，是一个让人内心不设防的城市：目光对着远方，心安理得地发呆；目光遇到目光，顺其自然地——微笑，搭讪，挥手，告别，这里没有束缚可言，放空就好，“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西藏，以后有机会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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