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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卫林这场历险是从2022年9月开始的。

    此前,他曾在贵州多家电视台的电视购物频道从事经营工作,又创办了自己的旅游品牌公司,在全国拥有了142家门店,身家上千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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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卫林身家千万。这是以前经营公司业务时的照片。

    疫情前后,境内外旅游市场受到影响。2022年9月,幸卫林在出差途中遇到了一个旅游行业的同行,后者热情地向他介绍泰国的旅游项目。考虑到泰国将在10月1日全面解封,幸卫林判断,出境游一定会大火。他决定赴泰国考察。

    没想到,刚一下曼谷的飞机,他就被烟雾迷晕,随后被绑架,卖到泰缅界河对岸的妙瓦底地区,被迫从事诈骗。2个多月后的一个凌晨,他跳下5米高墙,造成多处骨折,又被村民、黑警察、土军官多次试图转卖。

    前前后后,幸卫林花了近20万人民币,终于越过边境河,进入泰国移民局。

    在这里,新的一轮勒索敲诈又开始了。
    被迷晕,被绑架,遭贩卖按照幸卫林的计划,他本应该在2022年8月31日去湖南长沙出差,9月2日返回贵阳。回程机票订好后,贵阳疫情严重突然封城。回不去贵阳,9月5日,幸卫林离开长沙,去昆明谈生意。

    去昆明的火车上,他认识了自称搞旅游的同行杨飞,后者聊到泰国的旅游市场,一下勾起了幸卫林的兴趣。幸卫林看了新闻,证实了对方所说的情况:泰国的确将在2022年10月1日全面放开,也不用做核酸。下车前,双方留了电话。几天后,杨飞打来电话,热情介绍了泰国考察旅游项目。

    新冠疫情以前,幸卫林自己的公司也开发过不少泰国旅游路线,生意非常好。那些年,“出境游才是我们的利润点”。但两年多的疫情几乎“腰斩”了出境游。幸卫林判断,大家憋了这么久,防疫政策放开后,生意一定会大火,加上之前境外游的合作伙伴都转行了,幸卫林决定,直接去泰国一趟。“我联系好了,到了会有人接你。”杨飞说。

    9月21日,幸卫林从香港飞泰国曼谷。因为是晚上的航班,走出机场,已是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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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1日从香港机场起飞时,幸卫林还意气风发,决心在泰国开拓旅游市场。

    泰国的旅游签证是与酒店绑定的,幸卫林提前订好了酒店和往返程机票。但泰国方面的合作伙伴打来电话,很热情地说一定要来接他,还以“你订的酒店不好”为由坚持要为他安排住宿。在国内做生意期间,幸卫林就经常与人结交朋友,合作伙伴安排吃住行很正常,对方又实在太热情,幸卫林就在机场二楼的出站厅上了来接他的车——一辆泰国车牌的丰田越野车。

    车上除了女司机,还有两个“说普通话的中国人”。事后回想起来,幸卫林不确定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中国人,“到了缅甸我才知道,很多缅甸人也会说中国话(缅籍华人)。他们自称旅游公司的工作人员,专门来接我。”此时,幸卫林还不知道,他已经上了一条境内境外连通的人口贩卖产业链“贼船”。

    在车上聊了一会儿,有人抽起了烟,烟雾飘过来,不久,幸卫林就泛起困意,昏睡过去。等他醒来,已经到了泰缅边境界河默伊河(Moei River)。船上四个皮肤黝黑的人,说着咿咿呀呀听不懂的语言。

    过了河,一辆商务车里下来两个持枪军人。看到他们军装的肩章上有缅甸国旗,幸卫林才知道,自己到了缅甸。后来又被带到一个园区,他才知道,这里是妙瓦底市。“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幸卫林说,“我之前在网上看过报道,知道这里是国际著名的网诈、贩毒、人口贩卖集中营,来了生不如死,很难回去的。”

    “不要幻想,没人能救你”

    幸卫林被卖给了园区里一家网诈公司,“老板是正宗的中国东北人”。安顿好后,老板劝他,“啥也不要想了,好好工作”。公司里几个中国人把他的护照、手机收走,但没有动他身上的现金。

    幸卫林被安排住进一个八人间宿舍,宿舍楼是两层的活动板房。一个星期后,幸卫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求见老板,准备谈判赎身。他对老板说,“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这里的情况。你们要多少钱?要赎金的话,我叫家里人打过来,你们放我就行。”幸卫林还说,自己的手机上也有钱,可以直接转账。一听幸卫林“要手机”,老板勃然大怒,从保险柜里取出幸卫林的手机,当着他的面,用锤子砸烂了。那台苹果13Pro,是2022年7月才买的,花了9600多元。

    老板警告他:“不要想着跟任何人联系,也不要幻想着有任何国家、任何人能救你。没人能救你!好好工作,什么也不要想。”

    从2010年至2019年,东南亚各国的网络诈骗集团每年吸引数十万人出国从业,多为十几岁到30岁的年轻人。但在2018年后的国际联合执法行动和疫情影响之下,东南亚网诈产业面临严重的“用工荒”问题,从而刺激了绑架、人口贩卖犯罪的加剧。幸卫林这样的“大龄人士”也进入了被绑架、用工的范围。

    幸卫林只能被迫参加网诈培训。配发的工作手机上,安装好了微信、Telegram。在东南亚,Telegram是一款针对欧美人实施诈骗的常用软件,根据其图标表,诈骗分子常称为“飞机”。而用来诈骗的工作微信号,大多是用香港、澳门的号码绑定的。
    从手机被砸那天起,幸卫林就开始琢磨怎么逃跑。为了获得手机,他只能答应工作,以便能在园区里自由活动。他仔细观察环境,发现园区内保安很多,门口都有当地军人持枪守卫。

    妙瓦底,一个近几年在国际上臭名昭著的地方。因为地方军自治,缅甸中央政府无法管辖,这里成为继缅北之后,一个新兴的网络诈骗、毒品贩运、洗钱、人口贩卖的“犯罪天堂”。最近两年,妙瓦底的“KK园区”受到国际刑警组织和各国媒体的高度关注,被称为“猪仔地狱”“死亡终点站”。

    幸卫林进的这家公司从事的,是几年前非常猖獗,现在已有些过时的“杀猪盘”诈骗。这种诈骗,要求从业人员从国内的各个社交平台UP主账号盗取大量照片,虚构一个身份,到处加微信、聊天,聊成情侣关系,骗取(异性或同性的)感情和资金。
    虚构身份的关键在于“养号”,即每天发布朋友圈、社交平台状态,加强虚拟身份的真实感。一般会发给每个员工十几甚至20多个手机,同时养号、钓鱼。按照“师父”的指引,幸卫林的人设是“深圳的、30多岁的、开红木家具厂的成功人士”。但因为他打字慢、不愿骗人,一个月培训后正式工作,他没有出成绩。之后,他还感染了新冠病毒。

    幸卫林的“同事”中,短的干了3年,长的干了9年。他私下问过一个人,“关这么久,你不想跑吗?”对方回答,“跑不了的。跑出去还会被抓住的。”

    其中一个25岁的广西女孩,21岁就被骗到东南亚。4年来,她被转卖多次,经历过不同的网诈公司和犯罪集团。三个月前,该女子从KK园区被卖到这家公司。“只要不好好工作,三个月没出业绩,就会被打到半死。”这个女孩曾经被送去医院,花了10万泰铢(约2万人民币),才被救活过来。接着,公司打算把她转卖出去。

    另有一个30多岁的四川男子,在老挝的大街上被绑架,老板以30万人民币的价格把他买了过来。“他最初应该是偷渡出来的,回不去了,被卖来卖去,耳朵被打得有点背。”

    跳下5米高墙,摔断腿

    “一定要通知家人,向家里人求救。”幸卫林盘算着。

    他用工作手机偷偷登录自己的微信账号。系统要求两个微信以上好友验证,幸卫林记得儿子和侄子的手机号,恢复了微信通讯录,与国内联系上。他的儿子、姐姐向贵阳、毕节两地警方报警,并向中国驻缅甸大使馆求救,得到的回复是:“只能自救自渡”。

    幸卫林理解其中的困难。妙瓦底与缅北相似,被地方政府军控制,“现在正在和缅甸政府打仗,我在园区里,都能听见附近1公里的枪炮声。”相比缅北,妙瓦底甚至更没有契约精神,可能国内付了钱也不会放人。公安机关告诉幸卫林的儿子,“最近3年,就没有从妙瓦底救出去过一个人。”

    与缅北各邦不同,妙瓦底位于缅甸中部偏南,中国甚至国际刑警组织能够施加的影响很小。借助默伊河,人口贩卖成为与网络诈骗密切交织的一项大产业。“国际新闻报道最厉害的是KK园区,但其实每个园区都差不多凶残。”沿河的20多个码头,每个码头都有若干园区,偷渡、贩卖犯罪极为便利。幸卫林在位于11号码头的园区。

    2022年11月初,幸卫林第一次尝试逃跑。他患有肾结石,一次肾结石发作后,疼得脸发青。幸卫林说,他怕吵着别人睡觉,跑到外面的二楼。但当时身体状况不好,他没敢跳下去。

    11月13日,他终于成功了——住宿舍时,幸卫林多了个心眼,以“年纪大了,不喜欢吵”“空调干扰”为由把自己的铺位用帘子封得严严实实,因此有了一定的私密性。当天凌晨5点,他偷偷起床,从二楼爬上一处板房房顶,跨上园区围墙,跳了下去。围墙高达5米。跳下去后,幸卫林一阵剧痛,右腿骨折,在草地上躺了一个多小时,腿又肿又疼。逃离时,他特地带上了两部工作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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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卫林右腿骨折,接受缅甸医生的止疼针。受访者供图

    公司规定早上9点半上班。幸卫林担心,一旦上班时间不出现,被发现逃跑,他可能会被打死、枪毙,或打残后转卖。看着天光变亮,他愈发恐惧。“那是我最绝望的时候。”

    早上7点多时,附近一对父子外出干活,幸卫林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一看就明白我是跳墙逃出来的”。语言不通,幸卫林就用双手比划,以4000泰铢(800人民币)的费用,求对方将他带离,送去医院。这对父子迅速给他找来本地人的衣服穿上,做了简单伪装,又给他戴上头盔,骑摩托车把他带走。

    路上,对方打电话,幸卫林以为是在联系医院。没想到,半路上来了一辆黑色哈弗两厢车,下来一名警察。“警察让我下车,上警车。但我确实动不了,他以为是我不愿下车,就从车上提了一把冲锋枪过来,又亮了一下工作证,比划着说自己是警察。”

    幸卫林被扶上警车,送到一个偏远村子的“村委会治安所”。看他疼得厉害,当天晚上,警察让当地人找来医生。在幸卫林的请求下,他们还联系了一个叫“高总”的中国人。高总自称人在仰光,懂缅语,询问了幸卫林的情况后,“高总”让他写了几段文字,配成视频发过去,并称,“要向公司的北京总部汇报一下情况”。

    第二天,警察又把幸卫林带上车。幸卫林打电话向“高总”求救,“你不是说要救我吗?”后者回答,“昨天晚上,整个妙瓦底的军队都在找你。没办法,不敢收留你。警察会送你去曼谷,警察局会保护你的。我们也在想办法。”事后幸卫林觉得,“我是被他利用了。他用我的事,去增加他们公司在国内的政治资本。”

    “这里几乎没一个好人”

    幸卫林遇上的是一群缅甸“黑警”。

    头一天被拖上车时,他身上价值2万多的Gucci手表、1万多泰铢就被收走了。之后,警车带他绕来绕去,到一个商铺前,跟一辆商务车上的人“谈生意”。一名黑皮肤的缅甸华人翻译说,要带幸卫林去“工作”,问他愿不愿意。幸卫林说,“我腿摔成这样,就是为了不做诈骗,不愿工作,才逃出来的。你看我这样子能工作吗?养伤起码都要半年以上。”对方犹豫时,幸卫林又问,“你们打算把我卖多少钱?”对方回答,30万人民币。幸卫林问,“你看我现在值30万吗?”对方摇摇头,走了。

    黑警又打了很多电话,送他去了几个地方。因为“没用”,幸卫林一直没卖出手。后来,黑警把他交给了一伙缅甸军队武装。虽然翻译总是尊称这名军官为“将军”,但幸卫林觉得,此人只有60多个士兵,充其量是个“上尉”。将军找来医生,给他做了基本处理。但除了止痛针有效外,其他处理也没起到什么作用。骨折的疼痛,满是蚊子的床铺,幸卫林睡不着也吃不下,身体暴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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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将军”家里,幸卫林与“将军”、士兵合影。

    这位翻译也有中国血统——母亲是福建人,父亲是缅甸果敢人,18岁以前,他在中国长大,还自称在福建当过森林武警。“他说,妙瓦底的最高行政将军都下了命令,不准买卖中国人。”那段时间,幸卫林很容易相信类似的话,并把对方当作救星。但没过几天,这个翻译,甚至那个“将军”都打算把他卖掉。“我才知道,这里从军人、警察到本地老百姓,几乎没一个好人。”

    他们叫了几拨人过来“看货”。但幸卫林受伤严重,售价从30万人民币降到20万,还是没人买。幸卫林就跟对方谈判,让家人打款8万人民币,请将军放了他。将军同意了。

    赎身后,幸卫林终于在11月27日得以渡河,入境泰国。“我之前看过不少新闻,知道到了泰国也不好过,但毕竟能离开缅甸,而且我有伤在身,泰国应该会好好待我。”登陆时,泰国军警阻止幸卫林上岸。幸卫林打电话联系中国驻缅甸大使馆和清迈领事馆,清迈领事馆的领事与军警通话后,他得以上岸,被送到泰国湄索移民局。

    湄索与妙瓦底隔河比邻,湄索移民局常年处理来自妙瓦底的偷渡人员。移民局人员看幸卫林受伤严重,将其送往医院,但“一进医院就开始谈钱”。幸卫林交了5万泰铢(约1万人民币)检查费,住院一个星期,花了4万多泰铢。

    12月2日,幸卫林不想住院了。“医院说我得做手术,不然腿会残废。但手术要花20多万泰铢,就是5万多人民币。这里又没人照顾我。”幸卫林要求护士打电话给移民局,希望早点离开。12月3日至12日,他被关在湄索移民局,13日被送往曼谷移民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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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缅甸花费高价,得到简单医治后,幸卫林坐上了轮椅。受访者供图

    相比之下,幸卫林觉得在湄索移民局反而不错,每个房间人不多。到了曼谷,他在一个被称作“临时隔离点”的篮球馆待了3天。“一个篮球馆关了来自几十个国家的300多人,每个人连一平方米的位置都没有,很糟糕。”

    因为坐着轮椅,拄着拐杖,12月16日晚,幸卫林被正式转移到曼谷移民局。这里条件依然不好,一个大房间,关着来自十几个国家的100多人,“缅甸人最多,占了80%。”

    在曼谷移民总局,用手机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幸卫林每天要交1200泰铢(约240元人民币),才能拿到自己的手机。“为什么他们愿意关中国人?因为中国人是消费主力。每天,用手机要1000多泰铢,吃饭几百泰铢。”

    幸卫林说,移民局里还有5人住一间的VIP房,月租金5万泰铢(1万人民币)。这些有钱人也会被高价勒索。“旁边有个VIP房里住着一个中国老板,听说要20万人民币才可以保释出去。”

    幸卫林每天用手机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给大使馆打电话,“已经打了100多个电话”。其中有20个打通了,大使馆对他的情况做了登记,但依然没有消息。

    幸卫林说,12月19日,他的朋友通过泰国移民局关系找了领导,来给幸卫林做笔录,资料已经反馈上去了。“第二天大使馆就收到我的反馈,但现在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在移民局,要拿到一张回国申请表也要大出血。“开始一张1600泰铢(330元人民币),我问过大使馆,大使馆说表格不要钱。但后来,表格炒到1.2万泰铢(2400元人民币)。”幸卫林说,“即便这样,他们还不愿意给。因为你住在这里,每天都要消费。”

    幸卫林盼望着早点回国治疗,“再拖下去,我这腿估计要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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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卫林右腿受伤严重。受访者供图

    发朋友圈讲述遭遇

    2019年,幸卫林利用在电视台工作时积累的丰富人脉和资源,创办了自己的“贵州视通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简称“贵视旅游公司”),在做旅游产业的同时,公司还做电视购物、直播带货业务。

    几年前,他离了婚。他说,离婚时,自己几乎“净身出户”,但目前,贵视旅游公司在全国有142家门店,加上贵阳的4套房子,两台车,以及仓库货物,他的身家至少在1000万以上。

    从8月31日起,幸卫林已经离开贵州4个月。过去,他的朋友圈有时一天发四五条。9月21日,他的朋友圈显示在香港国际机场,配发的视频里,他拿着护照和机票,配文写着,“贵视旅游带你游泰国,即将在泰国直播”。

    此后,他从国内朋友的视野中“失踪”了。即便用工作手机登录了微信,他也一直对国内亲友严格保密自己的遭遇。

    9月27日,为了显示“存在感”,幸卫林发了两条无关痛痒的视频号朋友圈。10月1日,他用截图的方式解释,自己的银行卡被冻结,因此包括支付宝在内的账号被冻结,无法转账,正在等待公安机关查实后解冻。“请大家勿担心勿念。只是暂时失联,不是失踪!”——这是身陷缅甸期间,幸卫林用工作手机偷发的两次朋友圈。

    所谓“银行账户被冻结”,幸卫林说,因为9月5日贵阳封城,导致前面的几批旅游路线停发,而100多家门店的旅游款已经打到总部。接到游客投诉后,幸卫林需要向供应商返款80%,因此当天转出了100多万款项,再由供应商退还给游客。他的银行卡因“被怀疑遭遇诈骗”被冻结。

    在此期间,幸卫林每两三天切换一下微信账号,告诉家人自己的情况,只与两个核心管理人员保持沟通,“遥控”公司的正常运转。“每次只敢登半个小时左右。只能处理最重要的事情,不可能每个人都回复。”

    当家人向公安机关报警时,公安人员根据“银行账户被冻结”的情况,认为幸卫林是主动去境外从事诈骗,让家人转告,“让他尽快回来投案,接受调查。”幸卫林哭笑不得。“我巴不得赶快回去,回去坐牢也有个期限,比在这里随时会死掉强。”他甚至想使点小聪明,让朋友去起诉他“诈骗”,“我想让国内刑警通过国际刑警把我弄回国,就算判刑坐牢,查清后还能放了我。”但事后他明白,这个想法幼稚且不可能实现。

    在曼谷相对稳定后,12月21日、23日、28日,幸卫林才开始在朋友圈公开自己的遭遇。12月21日的朋友圈中,幸卫林用9张照片和1700多字,向国内的亲友、合作伙伴全面解释了自己在缅甸和泰国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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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21日,幸卫林用2000多字,首次在朋友圈公开讲述自己的遭遇。

    “66天的缅甸被绑架经历划上句号。才知道人生最奢侈的是人身及生命安全,自由和尊严。花费了近20万,身体减重42斤,从150多斤到一百零几斤,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二十几岁的身材。”幸卫林还呼吁国内的亲友,帮助他打电话向曼谷大使馆求助,“让他们早点给我开具《回国证明》,我就可以买机票回国了”。

    同时,他在这几条朋友圈下的评论里不断感谢某些华侨商会和会长,以及“周总、崔总”“谯总”“王总”。

    12月23日的朋友圈里,幸卫林发布了公司门店和以前公司活动的图片,称“周六将正常开门营业,贵视旅游总部的一切工作正常,公司一直处于正常运转状态”。同时他还写道,“感谢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这次对我的帮助和支持,也感谢那些害我的人和这次事情中对我落井下石的和趁机远离我的人,因为这是人性的自然显现,不怪你们。幸卫林还没死,相信也还能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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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23日,幸卫林在曼谷移民局里“遥控”公司,称“贵视旅游总部一切工作正常,公司一直处于正常运转状态“

    之所以一直保密,幸卫林说,是怕生意受到影响,给总部员工、142个门店以及生意伙伴们增强信心。“一旦知道你出事,其他同行就会趁机而入,来挖你的人,挖你的门店。”

    幸卫林说,陷入妙瓦底的头一个月,家人还到处报警、找关系,希望把他救出来。但看多了妙瓦底的新闻,亲友们开始接受现实,“包括我家人、朋友,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能逃得出来,觉得我这辈子肯定回不去了。”甚至有亲属开始考虑把他名下的房产拿走。但也有家人在支持他——他的大姐、儿子为了帮他摆脱险境,几次转钱给他,合计七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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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缅甸时,幸卫林就通过儿子代理公司业务,“遥控”生意往来。

    现在,幸卫林的右腿、脚关节骨折还未康复,腰部神经压迫,胸前软骨突出。他担心残废,也担心妙瓦底的网诈集团动用关系和手段,把他从泰国移民局再次绑走。但他还在朋友圈,给别人也给自己打气:“熬过了很多苦难!希望如期而至的不只有旅游的春天,还有疫情过后平安的所有人!”

    记者最近一次收到幸卫林的消息是在12月31日——2022年的最后一天,他说自己在老家贵阳开阳县政府和大使馆积极运作下,已经被保释出来,并买了机票,将于1月5日从曼谷飞回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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