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时间倏忽就被拉回到了十年前,在逆光中,少年的音容笑貌逐渐清晰,勾勒成了白洋的模样。 如果说数学委员是懵懂的初恋,那么白洋就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我的高中时代,基本所有时间都花在学习上。 而秦瑶则截然不同。 她能够打扮得花枝招展,既不违背任何一条校规,同时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好看的衣服、恰到好处的笑容,总能让人多看几眼。 秦瑶升高一后,立刻就成为了年级级花,有了一大帮拥簇者。 光是这些她还不够,她非要来我们班,楚楚可怜地站在班级门口等我,很亲昵地上来搂住我喊姐姐。 那时候,全班都知道我有个小一级的妹妹。 我在理科班,女生寥寥无几,还都是直接爽朗的性格。这群荷尔蒙旺盛的男生,哪里见过秦瑶这种做派的女生。 全班男生都为秦瑶尖叫,感慨说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他们有时候会找秦瑶搭讪,以学长的口吻逗秦瑶。 而秦瑶一举一动像是排练过一样,眨巴眼睛、捂嘴、故作娇羞,每个动作、每句腔调都戳在直男的心尖上。 她会不经意地透露一些信息,什么我以前在乡下住,比她大两岁,因为上学晚所以才比她只高一级。 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那些破事,才能彰显出自己的优越感。 这期间,她又勾搭了我们班一个稍微跟我走得近一点的男生,勾搭、然后踢开。只是一点点,所以我倒也无所谓。 但她经常声势浩大地来找我,着实让我有些苦恼。 好在这种游戏半年后她就不玩了。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生活除了学习一无所有,更没有鞍前马后的雄性围绕,不像她那样多彩多姿。 在确认了我没有她过得好后,她得意洋洋地不再理睬我。
白洋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高二下学期,来了个瞩目的转学生。 白洋刚来就很嚣张,也不主动迎合或者混群体,经常趴在桌子上睡觉。但半个月后第一次月考,数学和物理都逼近满分,瞬间就多了批洋哥长洋哥短的小弟。 他就坐在我身后,有时下了课被铃声吵醒,会懒散地戳我的背,问我是第几节课了。 我总是简单了当地回答,不会多说一个字。 只听见身后的吐槽:「真无聊。」 白洋喜欢运动,常会在其他男生的簇拥下,一群人热闹地去打球。然后回来,带回外面的清风,和身上汗涔涔的气息。 他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在嘈杂的教室里跟头也不回的我说话:「秦念大学霸,你天天坐在这,是椅子上有胶水吗?偶尔吹个风什么的,对脑子会比较好。」 我不理他,埋头苦思一道物理题。 白洋冷不丁地从后座凑近,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旁。他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着那道题。 「选 C。」 我无语地瞪他,然后他语速飞快地讲解着解题思路。 我灵光一闪,按他说的思路算完,果然是 C。 「谢了。」哎这种与生俱来的数理化天才,上课睡觉都能轻轻松松答对,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白洋眯着眼睛看我:「你不会在骂我不学无术也能考高分吧?」 「哎大家都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天才,看不到他半夜 5 点爬起来用功。」 我有些心虚,但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眉头一皱,心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 5 点钟爬起来用功。 白洋笑弯了腰,好看的眼睛里仿佛洒满了星星。 「你真当我 5 点起来啊?」 我无语地抓起笔,继续在卷子上写写画画。 他在后面补刀:「其实,我是 5 点半。」 「对了,语文卷子借我看下。」 …… 我头也不回地往后甩过去:「别照抄。」 和白洋就这么慢慢熟悉了起来,他平时对人话也不多,但一对上我就仿佛打开了话唠属性。 「秦念,你怎么没有表情的?」 「秦念,你不会觉得闷吗?」 「秦念,学习真的很有意思吗?」 「有。」我很认真地回答道,「这是一个机会,能够独自走向外面世界的机会。」 那时候我对所谓的家庭,已经不再抱什么期望。秦瑶和父母撒娇的时候,我已经毫无波澜,视而不见。 我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够考上心仪的学校,去遥远的地方独立生活。 白洋有些莫名地盯着我,是我看不懂的眼神,然后他耸耸肩: 「行,那就让我来助人为乐吧。秦念,你的数理化我包了。哎,也不用太感激,打篮球的时候记得给小爷我送送水,加加油之类的。」 我:……? 回头还是强行被白洋拉着去篮球场当观众。 他在篮球场上从容恣肆,散发着少年独有的朝气蓬勃的气息。看得人移不开眼。 仿佛这一瞬间,我才真正离青春近了些。 他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水呢?」 我不满地瞪回去:「我不是来给你送水的,我又不是你的跟班。」 白洋没有生气,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秦念,你也会生气呀。」 我愣了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好像,确实不太对劲。以前我总是坐在座位上埋头学习,外界任何喧嚣都与自己无关。 如果不是白洋说,我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淡漠的脸上开始会出现其他的表情。 生气的、喜悦的,像个真正的活得有滋有味的人。 白洋就像一道流星,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让人无法拒绝。 那种闪闪发光的少年会出现你的少女时代,朝气蓬勃让人移不开眼。 他也许很远,也许很近。当他与你短暂交错的时候,你会目眩神迷,记住关于他的每一个细节,在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时候不可自拔。 但我决定远离白洋。 如果继续下去,迎接他的很可能是和以前那些男孩相同的结局,沦为秦瑶的猎物,然后被玩弄、被踢开。 于是我更加沉默,不再理会白洋。 他找我闲聊,我不理睬。 他用笔帽戳我后背,我离开椅子直起身子,假装什么也没感受到。 他兴致勃勃要给我讲题,我直接拒绝,自己一个人埋头苦学。 身后有团低气压,不断地酝酿着。 其他男生见状,嬉皮笑脸地上去让他讲题,被白洋冷漠地赶走:「走走走,我只给女生讲题。」 他们仿佛觉得好玩,特地求我们班另外的女生去问题。 女生拿着卷子,瑟瑟缩缩地靠近低气压的白洋,还没说话,对上白洋的眼神,就跐溜一下蹿没影了。 小插曲之后,白洋还是没事人一样,孜孜不倦地戳我。
14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落下,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光斑。 道路两边梧桐树枝繁叶茂,我背着书包走着,耳边突然响起两声车铃。 白洋跨坐在自行车上,露出痞痞的坏笑。 「秦念,你怎么这么木,看到人也不知道打招呼的。」 我不做声装作没看见往前走,白洋踩上脚踏板蹭蹭追上来:「秦念,别装不认识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洋笑:「想跟你做朋友啊。」 我继续不吭声,目不斜视地在人行道上往前走。 白洋在旁边自行车道平行跟着,时不时按按铃,吹吹口哨。路人都多看了我们几眼,脸上挂着「啊,青春啊」式的姨母笑。 我停了下来,白洋也伸出腿停住了自行车。 我严肃道:「不要靠近我,会变得不幸。」 白洋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为什么,有人说你命里克别人?所以你才把自己封锁起来,从不对外敞开心扉?」 我半真半假地点头:「是啊,所有之前跟我走得近的男生,都没有好下场。不想成为下一个的话,就离我远点。」 「会有什么下场,是刀山还是火海?」 我沉默地盯着白洋,用眼神诉说问题的严峻性。 白洋也沉默了,有些错愕,但又敏感地察觉出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那些青春期阴暗粘稠的秘密,就像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无法言表,无法跨越。我终究还是忍住了莫名想哭的冲动,面无表情往前走。 但白洋拦住了我:「秦念,我不怕。」 少年的眼神坚定、明亮得就像一团火,让人一瞬间有些恍惚。 让我再次想要相信一个人。 在已经碰壁无数次,缩回自己厚重的铠甲之后,重新张开了坚硬的壳,露出柔软洁白的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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