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忌讳的滥杀执法,虽让杜特尔特等10名官员被控“危害人类罪”(crimes against humanity),而从2018年起被国际刑事法院立案调查,但菲律宾警方根深蒂固的“杀人免责”陋习却不受影响──尽恐逾3万人因非法处决而死,但官方责任调查截至2024年6月,却仅有8名警察因为滥杀无辜而被判有罪。
在政府单位相互包庇诿过之际,菲律宾本地的调查报道愈发重要──其中,拉普勒一直在不懈调查、持续揭露毒品战争罔顾人权事例。拉普勒2018年制作调查报导《马尼拉谋杀事件》(Murder in Manila)揭露警察如何勾结民兵、帮派,将毒品战争的私刑处决内化成一条完整的失控产业链。这一系列报告虽然获得国际新闻奖的诸多肯定,却让拉普勒成为杜特尔特政权的眼中钉,除了一度被勒令停业,其创办人、2021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玛丽亚.瑞萨(Maria Ressa),更因此卷入数起官司,反复经历逮捕、保释,至今仍有2案缠讼中,让菲律宾新闻自由恶化成为另一个国际焦点。
没想到她搬到英国不久,菲律宾最高法院批准已故的前独裁者老马科斯葬入国家英雄公墓。此事让菲律宾舆论对历史的看法更分裂,却让卜艾决定再给新闻之路一个机会:“我发现自己实在难以忍受只是待在远方看电视,我必须重回记者一职。”2017年她加入拉普勒成为一名司法记者,策划并主持法律Podcast节目《杜特尔特领地的法律》(Law of Duterte Land),解析毒品战争的法律争点,促进公共讨论。
在2024亚洲新闻专业论坛,她解析小马科斯如何以通过社交媒体的虚假信息洗白其家族,例如声称戒严时期小马科斯只是“不懂事的男孩”,不用为其父马科斯的以及独裁统治、令人发指的贪污草菅人命负责,以掩盖他倚靠家族资源上位的事实。她曾任菲律宾全国记者联盟(National Union of Journalists of the Philippines)执行委员,也分享在公众讨论空间愈趋极化、菲律宾新闻环境恶化之下,新闻人如何尝试促进对话,让大众记住历史、记住亟待处理的人权课题。
红色标签在杜特尔特总统任内开始变本加厉,他发布命令成立“结束地方共产主义武装冲突国家项目小组”(National Task Force to End Local Communist Armed Conflict),左翼社运人士、记者、原住民领袖、教师和律师接二连三的被抹红。小马科斯上任后,被贴上红色标签的对象更不再限于非主流、左翼小众媒体的记者,封杀名单里的主流媒体记者人数大增,光是“报导新闻”就会给人带来麻烦。
虽然有人质疑小马科斯,不过菲律宾也还是有不少民众相信他和马科斯家族。我可以理解这种现象,因为菲律宾人非常重视家庭,下一代选民经常继承父母、祖父母的政治观。像是我出生在菲律宾北方,和马科斯家族说着一样的方言,成长于马科斯家族支持度非常高的地方(称为坚实的北方 the solid north)。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奶奶告知菲律宾的戒严时期是“黄金时代”。此外,我们的学校教育中并不包含戒严时期的历史,除非你遇到愿意讲述这段历史的老师,比如我直到大学才晓得这段历史。
菲律宾电影《末日杀神》(On The Job)海报。该片讲述的是两名囚犯会不时被从监狱释放出来,为他们的老板杀人,成了无法被追踪的杀手。
我相信多数菲律宾记者心里都面对这样的矛盾与挣扎。理论上,记者应该保持中立、不该是倡议者。但我时常想起38年前、菲律宾戒严时期的新闻前辈经验,当时的他们是记者、也是争取新闻自由与民主的公众倡议者,在菲律宾民主化的过程扮演关键角色──我相信用报导真相来抵抗独裁,是菲律宾媒体的传统,也是我辈仍在守护与传承的新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