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柬埔寨之行，一次助力波桑收获百万粉丝，成功登上B站百大up主的领奖台；一次让他狂揽60万粉丝的同时，却成为第一个被全站通报处罚的up主，并被取消了2019年获得的“百大UP主”荣誉称号。


去年的今天，波桑正在金边的酒店隔离，一边等待着他花60500元购买的回国航班，一边剪辑、发布他的“亡命柬埔寨”系列视频。


他说，如果重来一次，刚到柬埔寨的时候，就会把当时引起热议的赴柬预告短片《我会揭露这里一切的绑架案和诈骗》删除，不拍任何视频，然后在酒店躺几周后直接回国。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在柬埔寨的39天，波桑在酒店隔离了28天，然后用剩下的11天，在金边、西港两地拍摄出6期视频的素材，也正是这组视频，让波桑陷入了无限的争议之中，更直接让“波桑吃遍世界”这个巅峰时粉丝数高达220万的账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时间过去1年，“亡命柬埔寨”系列视频早已被悉数下架，但仍然有人执着地在波桑的视频评论区对其辱骂。今年3月29日，波桑发布了最后一期 《我收到了黑粉的快递》视频后，直到今天没有发布任何的新动态。


9月5日，记者联系到波桑时，他表示很惊讶，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在现实中谈起柬埔寨之行给他带来的改变。如今，他已经完全开启了新的生活。


以下，是波桑的讲述。

被B站“绑架”？

与社会脱节的百大up主

一次谈话，走出最迷茫的5个月。


成为2019年百大up主以后，我的压力一直很大。因为首先我认为网红就意味着迟早会“凉掉”，再加上B站的百大up主榜单还有另一个名称：“暗杀名单”，每年都会有很多拿奖的up主被黑、被锤，我也担心下一个会是我。


再加上B站的很多百大up主都存在一种焦虑：平常发视频担心被说水，被喷后又会有广告商不敢找，这导致我们发视频成为了一种负担。而如果不做up主去上班，又会产生“我都有百万粉丝了，现在回去当社畜”的郁愤。

波桑荣获2019年百大up主

2020年，我就处于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中。B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每天期待自己能做出更好的视频，我想得到更多人的关注，百万粉丝是很多人的目标，但当时我却认为这“很没牌面”，我想的是先达到千万粉丝的目标再说。


但在这个过程中，我慢慢丧失了最初自己做这个账号的情怀。我喜欢B站的氛围，毕竟我是学动漫的，而B站算是国内动漫爱好者最大的聚集地。我想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一些经历分享给大家。但从2020年末开始，B站已经成为了我眼中赚钱的工具。


2021年1月到5月，是我人生中最迷茫的时间。那时候我的感情生活不顺利，工作只在一家主播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没有正式工作的经历。我想上班，却又不敢上班，害怕融入不了这个社会。


朋友教我投资，虽然没亏钱，却感觉自己的生活非常的空虚。这种情绪持续发酵，一直到5月底与朋友的一次谈话，才点醒了我。


他说：你再这样继续下去，你就废了。某种程度上，你已经被B站给“绑架”了。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天天宅在家里，班也不上。你和社会都脱节了，你知道吗？


被这次谈话戳痛的我，马上开始写简历，四处去投，并且成功入职了一家MCN机构，也就是网红孵化中心，成为了一名制片人，负责策划、拍摄短片。


以前经常在很多up主的评论区看到这样的评论：如果没有这100多万的粉丝，up主去社会上打工都没有人要，只能当保安。对此我只觉得好笑：做一名优秀的up主，你不仅得会拍摄会剪辑，还得懂策划，甚至需要了解点心理学。这样一个人，去哪家MCN不得给他高工资？


我在做制片人的时候，主要负责的是抖音的博主，他们大部分都是纯演员，公司怎么说他怎么做。但B站的up主，大部分都是“全能战士”，对于一个人在媒体领域的能力锻炼是全方位的。


在公司，我每个月的工资是在8000-30000元，平均在20000元左右。这个工资就我的大专文凭而言，是不错的。

从被骗25万

到“亡命柬埔寨”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段经历，它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只能说它是我人生中很特别的一段经历。


去年7月初，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成为了我24岁之前的一个转折点，也间接促成了我的第二次柬埔寨之行。


当时，一个女骗子冒充银监会的工作人员，说我的账号因为在国外发视频，所以会收到国外的汇款，导致我的账号存在风险，随后以验证账户风险为由，往我卡里打了2万元作为“担保金”再要求我将钱打回去。


这一来一回，我没有任何损失，再加上对方不仅说出了我的真实姓名、职业，还自称是我的粉丝，说出了我的账号以及最近没有更新的事实。所以，我信了对方。


在将钱打回去不久后，另一个男骗子又同样以验证为由，要求我存25万元到自己的账户中。我就将自己的10万元存款以及从朋友处借来的15万元全部存入了账户。随后，电话又切回了我的“女粉丝”，对方要求我下载专门的APP，按照她的要求一步步进行操作。

波桑的10万元继续转给了骗子

当我相信她的时候，每一步都按照她的操作走，在一次次将钱转来转去中逐渐放松了警惕。一直到最后按下确定键的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我被骗了。

我立刻去警局报了案，但这种电信诈骗想要追回损失无比困难。


在报警后，我作为一个up主的第一想法，是想要将此事记录、分享出去。一方面提醒一下大家，不要犯同样的错，更重要的是，我想通过这个视频给自己“回点血”。而这期视频的火爆程度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超千万的播放量，带来了超过5万的创作收益（主要来源是粉丝的“充电打赏”）。


而这也让我意识到，平台和国家对于反诈明显有着巨大的流量扶持，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我脑中形成。


我要去柬埔寨。这个网诈案件频发的国家，早在2019年穷游东南亚时，我就已经去过一次。但由于当时遭遇了飞车党险些被抢劫，加上当地奇高的物价，让我对这里没有多大的好感。那期视频的标题是《赌场、外卖、诈骗，被中国人玩坏了的国家》。


如果我重回柬埔寨，去揭露这个国家的网投诈骗团伙，会引起多大的关注？想法一出，便无法停下。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我的公司领导以及身边的朋友，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表示支持。


“这是警察该做的事情。”“很危险，你不要去。”“就算你成功了，也一定会被喷、被黑。”


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对主管说：我可以离职，从毕业穷游东南亚那系列视频之后，我就没有拍出过自己觉得特别牛逼的东西，我要为我的梦想去冲一次，就算身败名裂也没关系。


主管被我说服了，他说：“职位我给你留着，你回来后继续上班。”我觉得很感动，随即购买了前往柬埔寨的机票，在8月21日，正式踏上了我“亡命柬埔寨”的行程。

39天的柬埔寨之行

我经历了什么？

在那个回国极其困难的时候，成为柬埔寨速通第一人。


到达柬埔寨之后，就开启了我14天的隔离。就在隔离期间，在我对柬埔寨的危险还没有切身感受的时候，我就彻底破防了。


在出发前，我搜索过回国的机票，柬埔寨飞广州的票价达到了28000元，价格虽然比较昂贵，但我觉得可以接受。
可当我正式开始隔离、准备购买回国机票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票只是挂在那里，实际上根本出不了票。可以说，我当时的心态直接崩溃了80%。


后来，我是通过柬埔寨一个公众号里的广告，联系到了一家旅行社，找朋友又借了一点钱，最终以60500元的价格买下了9月29日飞往成都的机票。


卖票的人告诉我，打过新冠疫苗的人可能会出现“假阳性”的情况，无法登机。加上那段时间是柬埔寨回国最难的时候，航班经常熔断，每天都有新增病例，感染的可能性很大。我是真的害怕，会被困在柬埔寨。


买票的时候我心里也很忐忑，毕竟不久前才刚经历过诈骗，我很难信任对方。而我只加了旅行社的微信，一下子要转账这么大笔钱，我很担心第二次被骗。


但我一个人身处在柬埔寨，别无选择。

通过微信在旅行社购买60500元的机票

如果看过我那几期视频，就会看到我当时因为急火攻心，导致毛囊炎感染，几乎整个脸都“烂”了。我在网上查治疗的偏方，说吃西红柿可以有效缓解症状，所以在柬埔寨期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吃西红柿。


隔离结束的时间是在9月3日，但隔离期间我了解到的情况已经让我意识到，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危险。我联系到了在柬埔寨因为帮助大量同胞而广为人知的陈先生，但我当时没有对他说实话，因为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


我告诉他，自己是来柬埔寨是为了救助被困在园区的妹妹。陈先生告诉我这里很危险，并且不建议我仅凭个人去救“妹妹”。


前辈的告诫让我心忧，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柬埔寨的危险。


正如我在视频中呈现的，我绝大多时候根本不敢去做什么。在去西港的前几天，我有一天去吃烧烤，遇到了一个30多岁的女粉丝，是我的湖南老乡。


她直接说：你不要为了拍视频就去找死，你的这个账号如果没了就没了，至少命还在。但你去园区，哪怕只是在门口转一下，如果出了意外，那连神仙也救不了了。


每个人的提醒都让我更加清楚，这趟行程的风险到底有多大。


所以在9月6日，我通过旅行社雇佣了一个持枪的宪兵保镖。这也是我系列视频中饱受争议的一个点。很多人拿着百度上搜索的“柬埔寨禁枪”、“宪兵不能当保镖”来质疑我，但是在柬埔寨的人都很清楚，这些情况是多么的普遍。

但即使这样，我也做好了决定：为了安全，只在车上拍摄，不进园区的大门。


9月9日，我来到柬埔寨西港。这是一座腐蚀人的城市，到处是赌场，我硬着头皮将镜头对准了园区门口。随后，其中一个守卫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对讲机。我立刻就让保镖开车离开了此处，对方还跟了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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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柬埔寨，我唯一真正经历的危险就是去西港，所以仅仅待了一天，我当晚就选择了离开。在柬埔寨39天，我有28天是在隔离中度过，剩余的11天，拍摄的都是自己在金边、西港和粉丝保镖的各种日常。


毫无疑问，我确实在时间线、行程上都说了谎，内容与最初的预告也有很大的出入，所以后来我是真的想和大家道歉，但并不是以最后发布的道歉视频中的方式进行道歉。

关于质疑、批评与回应

选择不再更新视频

我做错了的我道歉，但欲加之罪？我不认。


“亡命柬埔寨”系列视频全部更新结束后，引起了大量的争议和批评，我必须给出回应。


起初，我自己写了一个文案，前20分钟详细地把自己在柬埔寨的整个时间线理清，后面10分钟一方面对自己的错误真诚的道歉，一方面对于一些无中生有的质疑，打算一条条“硬刚”。但公司直接说：你做错了事怎么还敢这么嚣张，这个账号你不打算要了吗？


最后，他们给了我那个道歉视频的文案。这个视频我拍了快10遍，甚至为了让我的情绪更加到位，给我放了非常悲情的音乐。但我只能说，那不是我的态度。至今我都没有看过那个视频。


许多网友因为你说过一些谎，就延伸为你所有的事情都在说谎。这个在此前几个百大up主被“彻底锤死”后，我就已经有了准备。


但在所有质疑中，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说我诈捐，包括在柬埔寨给邓媛父女捐款和把这个系列全部视频收益捐出的质疑。


去年9月6日，我雇柬埔寨宪兵保安的同一天，我还给一个中介转了2640元（400美金），让对方代为收款，捐助给在柬埔寨历尽磨难的邓媛父女。而后第二天，我又想亲自再捐200美金。


理由其实很简单：“4”字没有“6”字寓意好，600美金听起来也会更有看点。之所以第二天能够找到邓媛的所在地，是我通过柬埔寨的一个公众号，加到了“中柬慈善邓媛募捐群”，然后拿到了定位，才亲自把200美金给了对方。


我后续确实没有再去关注这个400美金有没有真正交到邓媛手上。因为彼时的我已经准备去西港，拍摄我这次旅程最关键的部分。


我在那个募捐群里一直是以“印度老哥”的ID说话，直到自己安全回国后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来引起争议后，群里的人都有为我说话。但后来这个群随着邓媛父女回国，也解散了。


另一件事是，我将这个系列视频在全网取得的所有收益捐出，但当时有人质疑我没有将B站“亡命柬埔寨”系列视频全部的收益捐出。我私聊了一些质疑的人，回应他们的疑问，甚至想和对方视频，公开我的收益界面，但对方又不敢。


坦白说，我自2018年6月1日以来在B站全部视频的收益大概在40万元左右（不包括自己接的广告），如果仅靠流量收益和广告分成，我连我拍视频的成本都回不了。2000万的全网播放量，根本没有一些人想象的那么多。

波桑去年预告发布到捐款视频发布前的全部广告分成

波桑两个千万级别的视频的创作激励

亡命柬埔寨系列全文2000万播放

波桑去年9月18日至今的全部收益

到现在，还有人质疑我是不是根本没有捐款。白纸黑字盖了章的捐款证书也不能自证清白，说白了，就像《让子弹飞》里，胡万逼着小六子切腹自证只吃了一碗面一般，很多人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捐赠的4万元收益



甚至有人开始质疑我此前是否真的被骗了25万。


首先，警方处有我提交的所有证据材料；其次，当时有大量的官媒对我进行了采访和核实；最后，当时我是向一家MCN的领导借的10万元，视频中的聊天截图里有对方的头像，当时许多up主已经去找过对方核实过这个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是真实的。


事情发展的方向越来越离谱，我觉得，这个账号已经救不活了。当时我就准备彻底放弃这个账号了。

后续、近况与未来

放弃“波桑吃遍世界”后

做了一件坏事的人，就成了百分百的坏人。


我愿意放弃账号了，却有人比我这个账号主人更舍不得。我父亲认为现在年轻人赚钱不容易，我好不容易积攒了这么多粉丝，经营好的话也是一笔收入，放弃了太可惜。所以自作主张在网上替我说话，还被人认出来了，闹出了不少乌龙。


我挺生气的，直接对他说：你别帮倒忙了，被一群高中生、大学生嘲笑好玩吗？而且年轻人骂人都更有创意，别说你了，一些不玩B站的年轻人走进评论区都得一头雾水。


除了我的父亲，当时我的公司也不希望我放弃这个账号。于是，他们给了我另外一个选择：一个月10000元的工资，我仅仅作为视频的出演者，他们来负责视频的拍摄、剪辑和发布。


所以我不仅得继续完成我的编导工作，还得配合“波桑吃遍世界”这个账号的一些拍摄。当时发布的两期视频都是我过去没有拍过的短片题材，还有更多的素材至今都还没有发布。


我每天忙得连轴转，一直到今年的4月份，我又看了下评论，当时就叹了口气，很多人太不理智了，一个人犯了一个错，然后他就是百分百的一个坏人，这让我感觉很无力。


所以我就跟公司说，这个号确实没什么可救的了，不要再继续在我身上花费精力。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工作这么久，我也想辞职，想去玩一下。


离职后，我先去成都找朋友玩了一段时间，然后回到长沙，找了一份外贸的工作。月薪没有之前的工作高，但是能够发挥自己英语的优势。


其实，我在媒体行业确实有更多的优势，也能拿更多的工资，但真正进入这个行业后，就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很多人是因为我的柬埔寨系列视频说谎了，所以对我彻底失望。但是在我做编导期间，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假”。我一直以自媒体人来定位自己的工作，所以会挖掘选题中的噱头来夸大。


B站至今仍然保持着一种“真诚”，线下和其他B站up主见面，你们能发现大多数人的素质都很高。而且，某些平台的博主几乎只有一个目标：从用户的口袋中掏钱。但B站的绝大多数up主却仍在“为爱发电”，靠情怀来坚持内容输出。


但在其他平台的经历，让我作为一个自媒体人，都无法接受这种“虚假”。所以我新工作选择了和自媒体关联不大的外贸行业。这并不代表我会彻底离开媒体行业。或许有一天，我仍然会回归B站，但应该是以一个全新的账号。


而现在的这份工作相对来说比较清闲，所以说我可以搞副业，可以炒股，可以直播，可以去抖音上带货。今天这个时代，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副业，而不是只靠工资来养活自己。


但我的性格就决定了我不会太安分。现在安定地上班，也只是想攒钱去实现我的梦想。但其实也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虚一点说：过上一个我想要的生活。


现在我奋斗的目标是，靠被动收入就能够养活自己，到时候在国内开个火锅店，再去东南亚开个酒吧，想回国我就回国，想出国就出国。

沙发一个

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