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薪诱惑下,小许在苍某安排从老家坐高铁来到南宁,并在苍某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叫“小乔”的人,对方声称出国全程费用由公司承担。2021年3月24日,小许和来自不同城市的7、8位招聘来的人,其中还有和小许相约一起去挣钱的朋友小王,在坐了2小时车后,来到了中越边境。此时小许意识到不对劲:“没有护照就出国不是偷渡吗?”小许回忆,当他和小王提出想离开时,来接他们的人却亮出了手枪,并警告他们:“你们现在想跑,跑得过子弹吗?”还有人拿出刀说:“出去就出去了,好好赚钱,一个月两三万,你们在国内能赚那么多吗?”
小许身上的旧伤与新伤。此前逃跑失败,小许曾被抓殴打
小许说,当时在边境手机也没信号,没法求救,加上还存着想赚钱的侥幸心理,就稀里糊涂跟了过去。就这样,与一名外国人接应后,又走了4小时山路,终于徒步出境,到了越南一条公路上。
“接着,有一辆车来接我们,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小许告诉记者,在去的途中,对方会时不时的跟他们说一些要遵守的规矩。比如,必须听组织安排,不听话就要挨打,“车上的人虽然都是成年人,但是也特害怕,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2021年3月底,一车人辗转来到柬埔寨金边,随后被接去柬埔寨西港。到了西港,小许和另外几个人并未马上上岗,而是在酒店呆到了4月4号。小许回忆,这其实是在对他们进行隔离观察,怕他们携带新冠病毒,“那边工作是封闭环境,一个人有病毒,大家全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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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薪工作”原来是搞电信诈骗
逃不掉还被数次转卖
隔离之后,所谓公司就派车将他们接到了工作地点,是一栋5层小楼,四面都有围墙,墙上全是铁丝网,小许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份高薪工作就是电信诈骗。”小许说,五层楼每一层都有一家公司,五楼是干“杀猪盘”的,四楼是干彩票,三楼是干股票,还有几家公司没去过,也不敢去打听。
“每天都在极度恐慌中度过,良心上也过意不去。”小许被安排做网投,他与朋友小王商量,想找机会想逃跑,就装不会打字,不配合,“我们干不了,就会被开除,这样就可以跑了。”
果然,两人因“业绩”不达标,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但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此时已经被卖给了另外一个公司,“这家公司是做彩票菠菜的,网络赌博,先加人聊天,以谈恋爱建立信任,推介网络赌博软件让其赌博。”
小许身上的伤痕
根据小许提供的内容,记者梳理发现,他们每日上班时间固定,一天工作时间超过10小时,每个人会被分发多部工作使用的手机或电脑,学习不同的诈骗套路,在网络上寻找猎物。最典型的骗局针对女性的“情感杀猪盘”、针对男性的“裸聊勒索”、常用的“冒充公检法”等等,并不断换着花样更新。
不久后,小许向主管提出了要辞职,主管却让小许赔12万人民币。“我才来几个月啊,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期间一直有保安守着我,只要反抗他们就拿电棍打我。”小许回忆,同伴中有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交了7万元的赎金,还花了2万元买机票,公司说让他走,但听说没走成,又被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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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4楼逃跑时摔伤
留遗言给妻子“重新找个人过”
在那五层小楼的近3个月里,小许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手机聊天记录会被导入电脑监控,删除的数据也会被恢复,工作不积极会被围着殴打,“有很多给家里通风报信的后面都神秘失踪了,所以我都不敢冒险联系亲人。”
消极怠工方式行不通,小许不断寻找机会逃跑。“还想过贿赂守卫,但发现钱不够,也根本没人敢收钱,后来我本来想翻墙逃走,但朋友小王比较胖,翻墙非常困难,我不想丢下他一个人。”小许说,他观察周边环境,希望寻找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出逃,最终决定直接从4楼跳到围墙外面去。
终于,在2021年6月底的一天凌晨,小许和朋友王某趁管事的人都在喝酒,放松戒备,从4楼跳过围墙逃跑。但小许在跳下后,腰部骨折受伤,下半身毫无知觉,根本站不起来。让他更伤心的是,朋友小王看他受伤,就一个人先跑了。
2021年7月,小许跳楼出逃后,在医院接受治疗
不仅如此,此番跳楼还惊动了主管和老板,他听见老板在后面喊:“给你两个选择,把小王叫回来,要么就自己爬去医院。”绝望之余,小许用手机给妻子拨通语音,留下了自己的遗言:“如果我死了,死在这个地方,你就带好两个孩子,重新找个人过日子。”随后,小许把自己定位发给了手机里所有亲戚。
小许被人追上,但并没有被捉回去。“我说我自己走,他们就没再管我。”小许事后猜测,当时他们没抓他回去,可能是看他已经摔断了腰,不知道伤情到底有多重,死在公司里会麻烦,就算不死,养着也是个累赘,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而且,他们当时也喝醉了。”
趁着几人没有动,小许赶紧爬到路边,再回头看公司的人,大家都无动于衷的看着他爬行。最后,小许拦了一辆三轮车,带他到当地医院,当地医生诊断后,又把他送到了金边的一家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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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慈善基金会义工队解救
在老家的欢乐时光是唯一慰藉
“金边这家医院的院长了解我的情况后,把陈队长的微信推给了我。”小许透露,这位陈队长来自广东同乡慈善基金会义工队,义工队这些年帮助过不少在柬埔寨务工遇到困难的中国人。在陈队长的帮助下,小许在去年7月出院。“期间陈叔给我买衣服、吃的,义工队来了很多人看望我,在医院呆着也害怕那些人来找我。但陈叔说,你在医院好好呆着,什么都不用怕。”
在医院期间,小王也找到基金会义工队,希望帮助自己回家,得知小许死里逃生,小许与小王互通了视频,面对小许的质问,小王辩称如果自己不跑,小许也活不了。小许希望小王来照顾一下他,但最终没能见面。“他不敢见我。”小许说。
“虽然出院了,但伤痛一直都伴随着我。”采访的最后,小许向记者透露,自己出院后,基金会义工队提供了临时住处,能够正常行走后小许一直在义工队做志愿者工作。“机票我实在付不起,家里也很困难,回去还要隔离,这笔费用不少。但我真心希望能早日回国,治疗我骨折的腰,另外家里还有父母和孩子在等着我。”小许透露,孩子太小,父母年龄大了也不敢跟他们说太多。
随后,封面新闻记者联系到小许口中的“陈队长”——柬埔寨广东慈善基金会义工队队长陈宝荣。陈宝荣来自湖北黄冈,妻子是柬埔寨本地人。他向记者透露,从几年前自己从事救助义工工作以来,几乎每天都要深夜才能入睡。对于任何救助突发行动,他都保持一颗无畏无惧的心。陈宝荣直言,这些年来,救助对象基本都是从网投公司逃出来的中国年轻人,他们都是因高薪陷阱,被骗到柬埔寨的。
小许为什么不回国呢?陈宝荣透露,小许至今未回国原因有几点,首先是平时1000多块的回国机票,现在已经涨到了好几万元,回去还要隔离,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无法负担,再加上现在疫情期间,航班也取消了;其次,小许是偷渡来到柬埔寨的,还需在当地移民中心办理很多手续,需要时间。“目前,我安排小许在基金会义工队爱心服务站工作,他可以解决基本的食住问题。”
还差一个月,小许来柬埔寨就一年了,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噩梦般的回忆,他唯一能记起的甜就是在老家和两个孩子度过的时光。“希望我的经历能提醒更多人,不要轻信网络上的高薪招聘。望准备来此的同胞,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