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的北方还是大风呼啸而过的寒冬，而马尼拉的半夜仍然在三十多度的大暑当中。从没出过国的李特迷茫的下了飞机，尾随着蛇头带领下的中国人队伍结伴过关。在小李的脑海里，菲律宾的信息是南海、香蕉、禁毒以及香港旅客劫案，这是一片躁动而危险的土地。在父亲突然去世后家中失去了经济来源，他为了打工赚钱，飞到了这片未知的地方。

      每月基础工7K，奖金2K，基础工资每月递增500直到满10K，这是一份优厚而难得的收入，对于九线县城的普通人而言是不可能想象的。来到菲律宾的人大多因为贫穷、负债、犯事而到此，按他们的话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每一个故事是有价值的。后来小李听说，在菲律宾的中国人大多来自福建、江西、广西、山东以及缅越挝的华人。

贫穷让人挣扎

      高压线与祭天，机场外面的公路上车水马龙，菲律宾蛇头按照之前提供的照片找到了小李，他被塞进一辆黑色丰田的面包车里。汽车穿过弯曲小路，周围都是低矮老旧的二层房屋，与国内的基建相比寒酸许多。小李全身肌肉紧绷，他努力的去记忆走过的路，渐渐的又完全忘记了。车里同行的人慢慢下车了，独自一人李特才的意识到只有自己是到这里打工的，巨大的孤独感让他坐如针毡，他怀疑自己坐错了车，但是想说话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面包车开进了一个停车场，持枪的警卫检查后放行，小李意识到自己到了，办公楼位于passy，是菲律宾最大的线上BC基地之一，在makati以及alabang地区也有大量的BC公司和华人聚集。

      小李在警卫的注视下打开了箱子，懒散的缉犬嗅了嗅扭头走开了。凌晨2点，他站在门口发呆，空气都是湿热的气息。办公楼的6层以上被改造成工作区，类似于工地敞篷房切割了一个个按字母划分区域的板房，每一排工位勉强够单人同行，除了12层通用的后勤外，在每个逼仄的办公室内，推广、客服、财务、人事、行政、设计、程序维系着盘口的运行。小李有些失望，但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行政姗姗来迟，他给小李粗略的介绍了一下情况后就安排他去宿舍，这是一处老旧的街边酒店，一个房间里摆放了8张上下铺床位，屋子里还没有人，空调似乎也打不开，他挑选了一个下铺睡下。即便临近的马路上车辆呼啸，在马尼拉的第一晚他睡的很熟。

     小李坐着12点的车到了公司，他拿到了小米4备用机和电话卡。主管和他说以后上班都使用工作机和全新的账号，工作时间是7x12H全年无休，所有工作内容都要通过telegram发送，处于安全考虑在公司内不能用自己的手机连wifi，不能拍照，电脑和手机摄像头全部使用胶贴盖住。不能和任何人透露具体行踪，不能将公司信息透露给其他公司。不能拍照不能打架，不能在办公室抽烟，不能随意浏览其他网站，不能睡觉，乃至在厕所不能蹲在马桶上，一切的行为都和罚款挂钩，重新强调了正常社会理所当然的标准。

     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进行推广BC网站，通过微信、QQ等聊天工具一对一拉人进行游戏，每个推广每月都有一定的拉人任务，达不到标准就会扣钱。小李作为新人第一个月没有任务压力，而之后每个月需要拉到5个付费客户，充值消费至少200元以上。

     在老手的带领下，李特拿到了自己的装修号，照片很漂亮。此后每天的12个小时里，小李都会变成这个女孩子，和一群男人进行一对多的色情聊天。在比较少的情况下，公司会购买一些资源群，但是通常而言这都是死群，根本没有可能完成任务。任务完不成就会被罚款，持续完不成就会被祭天，祭天需要赔付到菲律宾的费用，如果回到国内一切又将从头开始。

麻木、堕落与生活

     菲律宾的大街上到处都是花哨的吉普尼，行走热闹的人群、绿色的植被和晴朗天气会让人心情振奋。然而在不见阳光的停车场，在深夜达旦的狂欢中，人性里的脏与堕又会翻涌上来。在这里，有撸小贷赌博跑路的百万负翁，有在家乡打伤人逃出来避避风头的嫌疑犯，有一脸懵懂被老乡骗来发财的纯小白，有一起来却各自玩各自的打工夫妻，而更多的是在家乡老家没读书也寻找不到工作的闲散青年。

     下注和修车是BC公司里华人最重要的两个话题。在国内赌完输光之后就到了菲律宾一边打工一边继续赌博，在菲律宾，无论男女老少都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赌博当中。在戒赌吧被封禁之后，老哥们继续过着对上岸毫无渴求的生活，只是少了许多交流的乐趣。晚上凌晨下班之后，酒吧及嫖娼成为最主要的娱乐活动，中日韩的价格会高上很多，而菲律宾女人则便宜许多。

       小李宿舍第一天到的舍友在半夜通过微信联系到了一个女人，半夜独自离开后遭遇了仙人跳，公司托人将他捞出罚了5000P，一晚上困顿在上班时候睡着了又罚了5000P。晚上时候他一边喝酒一边绘声绘色的讲起自己双飞的故事，如何翻云覆雨，倒是让同行的几个新人羡慕不已。2个小时工作后，班车里的时间对于小李而言是难得的宁静，他不用去看那些中年人丑陋的下体图片，不会谄媚着央求好哥哥们结果只充值5块，不用在烟雾缭绕中缩在被子里强行睡觉。菲律宾的司机放着中文歌，每个人都在车厢的黑暗当中静默，赌场仍然灯火通明，但是这里不属于他们。

      除了黄和赌外还有很多单纯抱着赚钱目的年轻人在这里打工，对于他们而言消磨时间的手段是电视剧、王者荣耀、手机吃鸡和抖音。没有人会去考虑以后的生活，因为现在的生活就并不差，没有人会抱怨工作的枯燥，因为其他的工作也是这样的枯燥。

      一些人天堂，一些人的地狱，这大约就是最好的诠释了。

      因为业绩太差，组长决定让所有人转拉其他客户，这一次他们盯上的是农村的宝儿妈。以投资赚钱为名义将宝儿妈拉到事先准备好的qq群里，利用多个qq账号话术进行带玩哄骗，以让利为诱饵一步步掏空宝儿妈的钱财。

      这让小李极为痛苦，备受煎熬，但是泥菩萨过江，他也没有办法。

      回宿舍的车里，一个人打破了宁静。

    “她哭着跟着我让我把钱还她，我都快笑死了。”

    “赚了多少钱。”

   “也就几万块钱，她说她要跳楼自杀了。”

   “你怎么办？”

   “我管她哦，她又找不到我，明天让她去借钱接着带她玩。”

   “我要有你这样客户就好了。”

   “干呗，干几年回去买房。”

      小李看着窗外，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赌场的外墙上还滚动着大奖的金额。他明白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公安部统计数据显示，每年内地通过境外赌博、网络赌博及地下六合彩等各种渠道流失到境外的赌博资金已超过6000亿元，相当于2003年全国福利彩票、体育彩票发行总额的15倍。数以万计如同李特的中国人到国外投入到灰色产业当中，这里有恶人终成恶鬼的故事，也有泥潭深陷挣扎仰望星空的故事，而更多的是寻寻常常的人，背井离乡贪讨一口好饭，财务自由梦。

在国外身不由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