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男人不偷五谷不熟,桑丘张也是一样。别看为人又抠门儿又小气,但是眼看着中年将尽即将步入老年生活了,这心里总想趁着身体还能行再浪上一把。但是桑丘张真是应了那句话了,人丑嘴不甜,兜儿里还没钱,这个水平和年纪再想泡妞可是太难了。 不过,万事只要肯努力就没什么不可能,桑丘张终于发现了一个有可能成功的目标。 那会儿我们单位新成立了一个小部门,因为无足轻重,所以招收的都是临时工。这个部门一共四个人,两个年轻姑娘两个半老徐娘,都是领导家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这四位见天的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天天就是在办公室里凑一起串闲话,什么公关部的小妖精老勾引副总啊,业务部门那几个男的天天晚上就去歌厅找小姐啊之类的,其中为首的那位姓关的大姐性格最浪,天天是浓妆艳抹,每次去他们部门办事儿,我总觉得是误入了城乡结合部的某个洗头房。 关姐这人浪的飞起,虽然长得倒也不丑,不过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一般的同事也没人爱跟她聊骚,只有桑丘张等几位五十上下的老同志搭理她。因此,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一来二去的就勾搭上了,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不过暧昧的不得了,大家伙儿觉得这出事儿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这二位毕竟也是老同志了,都从保守年代过来的,不比年轻人想约就约,总要找些借口慢慢来。 可巧桑丘张家的老猫下了一窝小猫,关姐听说之后就找到他说:“张哥啊,你们家下小猫崽儿啦?能不能送我一只啊?” 桑丘张正发愁一窝的猫崽儿无处脱手,赶紧就答应道:“哎呦,大妹子,你想要那可太好了,明天我就给您抱单位来,你下班儿了弄回去就行。” 关姐笑着,娇滴滴的说:“张哥啊,你看,我这家住通州呢,多不方便啊,抱着猫也不让上地铁啊,你看要是你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送家去啊?” 桑丘张一听说要他跑一趟,可就不乐意了,通州,那得费多少油钱,不去! 关姐咂摸着牙花子对他说:“啧啧啧,你也真是的,我能叫你白跑吗,我老公周末跟朋友去河北,不在家,你过来啊我给你烧几个拿手菜,请你喝酒。” 桑丘张立刻乐了:“哦哦哦,没问题没问题,那就周六,上午我就给你送过去。” 关姐一走,大家伙儿就热闹开了。 “老张你丫这老树要开花啊!关姐这是要办了你啊!” 桑丘张有点儿不好意思,严肃着脸说:“你们丫的别胡说八道,我们这都是什么岁数了啊,能弄那事儿吗!” 说完,桑丘张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看的出来他是真高兴,毕竟关姐比自己老伴儿那可是年轻多了,又会打扮,说是四十多,看着也就三十七八的样子,而且又不需要什么花费。关姐老公还是城管,没事儿没收了不少的烟酒,桑丘张跟着也没少蹭,这买卖实在是干的过儿。 熬到了星期六,桑丘张一大早就爬起来了,挑了一只最漂亮的小猫崽儿,骑着摩托车就奔了通州。 结果,我估计他老人家也是出门儿没看黄历,那天可能是忌约炮。 桑丘张带着猫崽儿正行驶在京通快速路上,那猫崽儿可能是受了惊吓,待着好好的忽然就从摩托车上蹿了下去,一下子被后面的汽车给撞死了。 他到底是个爱猫的人,好端端的小猫崽儿给撞成了一滩肉饼,桑丘张就受不了了,把摩托车停在一旁跑了过去,结果正遇上巡逻的交警,又铁面无私的罚了桑丘张二百块钱。 桑丘张带着满腔的悲愤把小猫给找了个地方葬了,正顶着炎炎烈日在路边儿挖坑呢,关姐忽然打来了电话,说她老公昨天夜里喝多了,今天没有去河北,叫桑丘张别过来了。 这可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折了猫崽儿又赔钱,桑丘张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无奈的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儿,桑丘张的老伴儿就告诉他家里的空调坏了,叫他看看,能不能修,要是修不好就买个新的。最近天气实在太热,桑丘张的老伴儿热的心里不舒服,有些受不了。 桑丘张刚刚被罚了钱,正心疼加憋气,当即就没给老伴儿好脸色:“换什么换,凑合凑合不行吗!还能热几天啊!我告诉你,这空调就不是个好东西知道吗,听说过空调病吗,为你好这是,凑合吹吹电扇吧!” 他的老伴儿本来就有点儿心脏不太好,天气一热气压又低,平白无故被老公数落一顿,想想这些年过的苦日子,可就更憋闷了,气的晚饭也没吃,一个人在屋里躺了一天。 桑丘张心里也是不痛快,懒得去管老伴儿,自己喝了几罐冰镇啤酒就躺在沙发上睡了。一直等到晚上小桑丘下班回来过去一看,他母亲已经没了呼吸,伸手一摸,人都硬了。 就这样,桑丘张的老伴儿连热带气,心脏病发去世了。桑丘张亏大了,炮也没约上还成了老光棍儿,这也忒惨了点儿。 单位里的人毕竟跟他都是几十年的同事,而且桑丘张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老伴儿为人还是不错,大家伙儿纷纷觉得惋惜,就去他家里祭奠,帮忙料理后事。 遗体告别那天,桑丘张又来了绝的,火化遗体之后他叫儿子拿出事先预备好的一个大瓷坛子,把骨灰收集到里面,然后直接抱着骨灰坛子回家摆到了酒柜里面。 有几个跟桑丘张相处时间最长的老哥们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弄个骨灰盒,为什么不好好埋葬到墓地去。 桑丘张梗着脖子说:“花那冤枉钱!我告诉你们,这也就是我老伴儿,要是我死了,根本都不用装盒儿,直接找地方给我扬了就行了。再说了,埋墓地去谁管?谁老去看?这跟家摆着,我每天都能陪着她,每天烧香供奉着不好吗?” 同事被他气的没话说,回头指着小桑丘叮嘱:“小子,记着你爹的话,等孙贼死了,你可别埋他,挫骨扬灰扔下水道,听见了吗!” 桑丘张摆好老伴儿的骨灰,往后退了两步瞧了瞧,觉得有些别扭,原来是骨灰坛子旁边儿有几瓶洋酒。 他把酒瓶子都抱了出来,擦干净上面的土,回头忽然看见我了就把我拉到一边儿,对我说:“兄弟,这里可就你识货,你看看这些酒,这还是十多年前我去新加坡出差的时候外方送的,好酒啊可都是!我便宜点儿卖你,三千块钱,你都拿走,怎么样?你回头跟你女朋友结婚的时候拿出来喝,多有面儿啊。” 我笑了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去给桑丘张的老伴儿上了柱香,回头走到了房门口对桑丘张说:“张哥啊,我这儿有点事儿先撤了,谢客饭我就不吃了啊。这些酒啊,您留着吧,再等个二十来年,回头我儿子要结婚了,我再来买。” 自打桑丘张的老伴儿去世了之后,他的性格变得愈发的古怪,而且是变本加厉的抠门儿,不仅仅是对外人,即使是对待他自己也是够狠。 有一次,桑丘张跟另外一个部门的同事老安一起去房山玩儿,这老安也是出名儿的吝啬,只不过比起桑丘张还是差了一些。 桑丘张舍不得骑自己的那辆重机,就叫老安骑着他的三蹦子带着自己。结果俩人刚到了房山车就坏了,一时之间也修不好,老安就打算叫一辆拖车来,连人带车一起拉回城里。 结果桑丘张不愿意了,因为老安觉得既然两个人出来玩儿,那么这笔费用就应该平摊,桑丘张却舍不得出钱,两个人争了半天,最后活活推着那辆三蹦子,从房山走回了市区。 老安在家里歇了两天才缓过来,到了单位,还给我们展示了脚底下的一串儿大水泡。桑丘张就更严重了,两条腿都浮肿了,但是为了不扣工资,愣是架着拐跑来上班,一天也没耽误。 没过多久,全国闹起了非典,北京是重灾区,在小汤山地区成立了集中收治非典病人的临时医院,我们单位被指定派出员工去那里为医患服务,拒绝前往的立即解除劳动合同。 那会儿大家伙儿都怕自己摊上这个光荣的名额,干脆别等单位开除了,很多人纷纷就自己主动辞职,我也在那个时候因为想换个新环境,借机离开了。 桑丘张还差几年就能提前退休了,他舍不得辞职,作为老员工的代表被安排去了小汤山。 我去办离职手续的那一天,正遇到桑丘张在吸烟室抽烟。我听说了他被分配到小汤山,也挺同情,就安慰了他几句,提醒他主意防护措施,千万别被传染上。结果,桑丘张拧灭了烟头儿,问我说:“你丫这就辞职啦?就因为这么点儿事儿就不干啦?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可真行!我问问你,你还该我油票没给呢吧?还应该再给我两条烟的钱。。。。。” 本来我还以为桑丘张要跟我讲一番人生道理,没想到这孙子是找我要油票,我笑着敷衍他说:“张哥,您可真是好记性,还惦记那点儿油票儿呢?这么着,我今天是没带着,回头我回家拿点儿,哪天路过的时候抽空给你送来。” “哪天?我可马上就要上前线了,去小汤山!万一我被传染上呢!你这孙子就落便宜了。” “张哥你放心,你真要被传染上非典死在小汤山,我一定把油票儿给你们家少爷送过去,叫他给你烧了,再嘱咐他把你骨灰想着扔马桶冲了。” 打那儿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再见过桑丘张,当然他肯定是没有牺牲在小汤山。听说他在那边儿服务了一个月之后,被安排去了专门接待高干的疗养院公费疗养了一阵子,还加了薪,可给老家伙爽坏了。只不过,打我离职之后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单位去,再加上搬了家,也就再也没机会见到桑丘张。 过了两年多,有一天中午,我看见家里有一大块面包,买了好几天都忘了吃了,放的都有点儿干了,就打算拿去喂鸭子。 我家对面儿就是龙潭湖公园儿,里面有不少野鸭子,附近的居民们遛弯儿的时候经常会带些面包馒头之类的投喂。 来到了龙潭湖公园儿,我抱着面包和一瓶酒,找了个湖边的椅子坐了,默默的喝着酒喂着野鸭子。忽然身后有个人拍了我一下儿,我一回头,一个大高个儿的男的领着一个女孩儿站在我身后。那男的看着挺面熟,想了想,原来是小桑丘,两年没见这丫挺的长个儿了,挺老高的我都没认出来,他旁边那个女的就不认识了。 “哎呦,小张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一边儿打量着他们俩一边儿问道。 小桑丘傻笑着说:“那什么,我中午没什么事儿,带着我女朋友过来玩儿,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我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楼说:“我就住那边儿啊,离得近,每天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过来遛弯儿,你也搬这边儿来了?” 小桑丘搂着女朋友开心的跟我说:“没有,我还住工体呢,我在这边上班,也不是上班,自己的买卖,我开了个饭馆儿,就在方庄。哦对了,这是我女朋友,店里的服务员以前是,现在是老板娘了。” 我心说这孩子还是那么缺心眼儿,我问你了吗就跟我一通招呼。 看了看他女朋友,个不高,长的挺丑,但是满脸透着的鸡贼气质,跟她那副淳朴的乡村外表非常不符。 我问小桑丘:“怎么样,生意不错?你可以啊,现在房租这么贵。” “嗯,生意还行,我也是自己攒了好些年了吗,完了管我爸又借了点高利贷,这两年赚点钱都给我爸还了利息了。。。。。。” 我心说桑丘张没一点儿长进,还是那个扣屁眼索拉手指头的操性,借给儿子钱还收高额利息,跟自己亲儿子放血印子钱,解放前的地主和资本家都没这么万恶的。 我跟小桑丘也没什么太多的话好聊的,假逼假的蛋了几句,就借口还有事先走了。 临走前,我把剩下的半拉大面包送给了他,叫他喂鸭子玩儿。结果我走出去没几步,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小桑丘搂着女朋友坐在长椅上,正大口的啃着我拿来的干面包。 过了一年多吧,我以前那个单位的一个姓吕的同事结婚,在职的时候跟我关系还可以,就特地打电话请我去参加婚礼。 婚礼上,小吕安排我自己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我看着别的桌都是满坑满谷的,只有我是自己一个人,就觉得不好意思,问他说:“嘿,我说,怎么就我是自己一个人啊,这桌子还有别人没有啊?你给安排几个姑娘啊,没姑娘男的也行啊,别他妈我自己吃一桌啊,这你叫我怎么下筷子。” 小吕忙活的晕头转向,他看了看手表说:“这桌都是给咱们同事预备的,一会儿老鬼就过来,剩下的单位里那帮老人儿就不知道还有谁了,反正我都通知了,来不来不知道。” 正说话间,以前跟我一起离职的同事老鬼跑了进来,我赶快招呼他:“嘿,我操,这儿呢,赶紧的。” 老鬼坐下问我:“这桌怎么就咱俩?没别人啦?” 我告诉他说:“新郎说了,单位那帮老炮儿都叫了,谁来还不知道呢。”
我跟老鬼正合计呢,就看见桑丘张摇摇晃晃,像喝醉了的狗熊打外面儿就走了进来,他眯缝着小眼睛儿一下子就看见了我跟老鬼,于是就大摇大摆走过来坐下。这下儿可就他妈的尴尬了,我想起了当初还欠他油票没给,按桑丘张的性格肯定是不能忘的。 果然,桑丘张坐下之后看了我一眼,一伸手就说:“孙贼,油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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