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生活、工作或访问过的几十个国家中,实在是没有哪一个比菲律宾更加不走运的了。论天灾,有台风、地震、火山爆发;论人祸,有政变、绑架、坠机沉船。不要说在偏远地区,就是在首都马尼拉的大街小巷走一走,也随处可以看见贫民窟、垃圾山。说来也怪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菲律宾百姓却整天歌舞升平、快快乐乐,难怪在菲华侨把菲律宾国语“他加禄语”戏称为“大家乐”。我在菲律宾多年,不要说没见过菲律宾人打架骂人,连脸红脖子粗大声说话的情形都极少见到。人们一定会很好奇:菲律宾人为什么不知道烦恼,为什么从来不生气?
把烦恼交给上帝
据我观察,菲律宾人无忧无虑的性格,与他们笃信宗教有关。菲律宾是亚洲惟一的天主教国家,有85%左右的人是天主教徒。教徒家里就是一贫如洗也会挂上一幅耶稣“最后的晚餐”的油画。在大街小巷穿梭的吉普尼车,几乎每一辆上都写有与宗教有关的字句。这些字句有的是给乘客打气的,比如“主保佑我们的行程”,也有的是给后面的司机看的:“离我远点,离上帝近些”。
按照菲律宾人的观点,人死后还会有某种形式的生命,可以升入幸福的天堂。所以,很多菲律宾人,特别是那些穷人,不但不怕死,而且对死亡有某种莫名的期待和憧憬。我参加过一位菲律宾女同事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前往殡仪馆的路上,同行的其他菲律宾人和平常一样说说笑笑,好像没有半点忧伤的情绪。在仪式上见到死者的老父亲,他用轻松的口气对我说他的女儿心眼儿好,不愿用病痛拖累家人,所以早早地上路了。老人还说他现在就盼着到那边见到女儿一起生活的那一天。
这位老人的话令我大为感叹,菲律宾人连死都不怕,难道还会怕生活中的困难吗?菲律宾南部一些地区有游击队出没,绑架人质事件层出不穷,令外国人谈虎色变。而菲律宾人则反话正说,轻描淡写地用“和平与秩序问题”(Peace and Order)来形容那里的局势。平时我与菲律宾朋友同行,每当经过一个教堂的时候他们就赶忙在胸口画十字,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许愿还是在忏悔,但我很肯定他们那一瞬间已经把原本就不多的那点烦恼交给了上帝。
就是心太软
菲律宾人执法不严,与他们“心太软”的民族性格有很大关系。菲律宾人不仅重亲情,而且重友情,真正相信四海之内皆兄弟。菲律宾“他加碌”语中“兄弟”一词是Pare,是菲律宾人常挂在嘴边的词。
菲律宾前总统埃斯特拉达年轻时是个影星,扮演了一个英雄救美和杀富济贫的好汉,绰号“Pare”。从此Pare就真的成了埃斯特拉达的绰号。不过,生性诙谐的菲律宾人偏偏把Pare这个词反过来念,成为Erap,就好像中国人把“兄弟”念成“弟兄”,更透着亲切。埃斯特拉达就是凭着侠客的形象和“弟兄”的亲和力在1998年大选中赢得广大穷人选民的支持,成为菲律宾历史上第13任总统。可惜,“弟兄”在任不到3年,为亲情和友情所累,弄得腐败丑闻缠身,在反对派压力下黯然下台。当“弟兄”在妻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从总统府后门向卫士们挥手告别时,许多菲律宾人自言自语地说:“真可怜!”还有人不由得流出了同情的眼泪,刹那间好像埃斯特拉达的所有劣迹都可以得到原谅。果然,在几个月后的议会和地方选举中,埃斯特拉达的妻子和儿子分别高票当选为参议员和市长。
菲律宾人“心太软”还有一个颇为典型的表现,那就是不轻易向他人说“不”,因为这被认为很不礼貌。我初到菲律宾的时候,有经验的中国朋友告诫我出门要自己琢磨地图,不要向菲律宾人问路。因为他们不好意思说“不”,就是不知道路也总努努嘴角向前示意一下说:“很近”,让人不得要领。
由于菲律宾人不好意思说“不”,所以他们在说“是”或者答应什么事情的时候,你最好得再换一个方法再问一下,确认是不是真的是“是”,以免误事。比如你搬入新居需要一张床。你到家具店看好货样,问店主一周内送货行不行,店主保准说“Yes,sir”。你要是按照这个信息安排搬家,那到时八成要睡地板了。有经验的人会设身处地为店主着想,这样发问:“您看一个星期送货到门有困难吗?”因为不需要说“不”字,店主说的话就可靠得多了。
“巴哈拉那”哲学
菲律宾人遇事不着急、不上火,常常在嘴边挂着这样一句话:“Bahala na”(音译:巴哈拉那)。台风来了,“巴哈拉那”;家里没钱了,“巴哈拉那”;孩子生病了,“巴哈拉那”...这“巴哈拉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问十个菲律宾人可能会得到十种答案。有人说“巴哈拉那”就是“没事”,有人说“巴哈拉那”就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也有人说“巴哈拉那”是“上帝的意志”,还有人说“巴哈拉那”是“走着瞧”的意思。我认识的一位研究菲律宾多年的外国学者认为,“巴哈拉那”乃是菲律宾人的一种生活哲学,意思是世间万物万事,看上去剪不断理还乱,其实最后都会自然而然地理顺,用不着人们去烦恼。按照这样的哲学,菲律宾人深信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和平与秩序也早晚会到来。巴哈拉那,卡拉永远O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