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自由很重要,它是最基本的人权之一。联合国人权宣言宣告,人人享有言论自由和信仰自由;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规定,国会不得制定有关剥夺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的法律。最近新冠疫情禍及全球,造成生命财产惨重损失。大家在探讨疫情时,一致认为,造成新冠病毒蔓延全球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国没有及时真实的通报疫情。而不能及时真实通报,又是由于中国没有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造成的。如果在疫情早期,中国能及时通报实情,让中外媒体作现场报道,各国就会及时了解病毒的传染性和致命性,做好及时防备。就是早一两周知情,疫情蔓延的规模就会小很多,甚至会基本局限在中国武汉地区。长期以来,中国缺乏新闻自由。根据无国界记者2020年全球新闻自由排行榜,中国排在倒数第四。该组织认为中国在疫情报道中,对内容与信息进行了广泛的审查,还出现种种的瞒报和虚报的现象。
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一样,十分重要。有新闻自由就可以起监督政府和防止公权力滥用,其要点是:有了独立自由的新闻来源,又有了调查核实,就可以相互比较,进行推断,从而得到真相。有了真相,就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毛泽东虽然不给别人新闻出版自由,但是他知道有不同消息来源的重要性,因为他怕被别人误导。当年《参考消息》,就是他指定出版的,用以取得不同新闻来源。以新冠疫情为例,如果有不同的消息来源渠道,虚假消息就能及时被发现了。比如,新冠病毒不会人传人就是没有经过核实的假消息;另一方面,病毒会人传人是真实消息,又不准报道,所以事实就被掩盖了起来。
没有了新闻自由就意味着,统治机器可以掌握宣传手段,出版符合领袖意图的消息,掩盖事实真相。不过,真相是无法被掩盖的。比如这次疫情,关于一个地方的死亡人数,或者其他流行病的死亡人数,其分布都是有客观统计规律的。如果死亡人数被要求突然归零,实际上这是不会发生的。统计学的 Poisson分布就是描述死亡人数分布的一个简单模型。模型告诉我们,在大样本的条件下,从某一时刻起,死亡人数突然为零,是不可能的。这样用统计模型就能论证,突然归零的数据是假数据。其实,对于虚假的疫情数据,一般外行人通过比较,也会发觉问题。
自古以来,中国虽然没有言论自由,但是也从来没有达到过舆论一律、党媒姓党的地步。否则,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怎么要求舆论姓“万历”呢?事实上,中国历史上也有过轻松的时期。比如春秋战国时期,人们曾经有过言论、思想和学术自由。当晚清颁布了《大清报律》,新闻自由当然还不完全,但是中外报刊杂志纷纷正式出笼。一时间,欧风美雨迎面吹来,无政府主义、马列主义、还有各种革命思想都被放出了潘朵拉盒子,让中国人,尤其是士大夫,不知所措,遇上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中国之所以没有真正的言论自由,其原因就是因为,在残酷的专制统治下,老百姓没有形成追求个人自由的传统,也没有自由主义思想的价值观。皇帝的圣旨,领袖的意志就变成了其臣民的人生价值。一部二十四史,就是二十四段以各个帝王为中心,往复循环的历史;每一个帝王的方策都有同样的功利性:千秋万代永保政权。这必将导致无休无止的生死搏斗。难怪鲁迅读了《资治通鉴》,痛骂传统文化的吃人本质;黑格尔讲“中国没有历史”,就是说中国往复循环的历史背后,没有对人的价值和自由的追求。翻遍这二十四段历史,哪一个历史学家能找到真正的不变价值,它们又互相不否定呢?
新闻自由当然不是没有边际的,新闻也要经得起时间考验与事实检验。没有新闻自由,权力就不会受到监督,历史就没有进步。其实,就连马克思也是推崇新闻出版自由的。他的革命生涯就是从写《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开始的,他痛击普鲁士新闻检查制度,反对限制新闻自由。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一个要实现他理想的社会,会限制新闻自由,万马齐喑,没有学术自由。这样的社会怎么会有创造力,怎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一个连言论自由都没有的社会,怎么会是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呢?
一个社会被剥夺了言论自由,领袖的意志必然代替人们的思想;这样一来,报道真相的新闻就往往不能出版。反之,处处以真相为准则,领袖的意志就不一定能当作准则,因为真相和领袖的意志往往会发生矛盾,两者不能兼得。比如,在上面疫情死亡人数的例子中,如果根据领袖指示让其归零,就会和真实的数据相矛盾。从长治久安的观点来看,应该以事实真相为标准才行,所以新闻自由是必要的。很明显,以领袖的意志为标准,就不会有新闻自由。所以西方谚语说,诚实是最好的策略(Honesty is the best policy.)。这个策略从超经验角度讲,应该以真理为标准。宗教信仰的一个作用,可以解决这种逻辑上的矛盾。基督教将真理和神合为一体,人们,包括皇帝,都皈依抽象的神的真理;价值观、道德观都与信念一致,信仰一神论。同时产生出法制(rule of law)的观念。人类走出非洲,经历几万年才慢慢形成了这个体系,这是一种进步,犹如数学步入了公理体系的时代。回望近代史,现代文明和民主制度的确是在基督教文明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可惜的是,在东方社会,没能形成过清晰的信仰的一神论和文化上的多元价值观,往往人亡政息,一个皇帝,一片皇土,一段历史。那里实行的法治(rule by law),就是用法律来统治臣民,而不是约束统治者。毛xx晚年诗云, “百代皆行秦政制”,一语道出中国历史的千古密辛。现在,两千年的东方特色又恢复了。孔夫子一声叹息:“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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